林夏总说自己是被风撕碎的纸鸢。高二那年春天,她攥着诊断书在樱花树下呕吐,粉色花瓣裹着血丝落在青石板上,像命运提前写好的谶语。白血病三个字烫得她指尖发颤,直到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江叙白的校服外套轻轻罩住她颤抖的肩。
"要去医院吗?"少年的声音裹着薄荷糖的凉意。他是转来不久的优等生,总爱坐在教室后排画素描,此刻速写本里还夹着半张未完成的樱花图。林夏摇头时,看见他袖口露出的银色十字架项链,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从那以后,江叙白成了林夏生命里唯一的光。他会在早自习偷偷塞来温热的豆浆,在化疗掉发最严重时,把自己的棒球帽扣在她头上。医务室的消毒水气味里,他念着泰戈尔的诗,手指轻轻梳理她稀疏的发丝。林夏数着点滴管里的水珠,恍惚觉得病痛不过是场绵长的梦。
变故发生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林夏推开病房门,看见江叙白正和医生激烈争执。"风险太大了!"医生的声音穿透门缝,"移植手术成功概率不到三成,你父母知道你要捐献造血干细胞吗?"林夏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冷的金属推车,药瓶滚落的声响惊动了屋内两人。
江叙白冲过来时,林夏已经攥着输液管退到墙角。他手腕缠着纱布,隐隐渗出的血迹洇透了衣袖——那是她上次化疗昏迷时,他彻夜未眠抓挠的伤痕。"我不想你死。"少年红着眼眶想抱她,却被林夏偏头躲开。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她想起昨天护士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江叙白最近频繁消失的晚自习。
手术前那晚,林夏偷偷拔掉留置针。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江叙白熟睡的侧脸切割出锋利的棱角。他手机屏幕亮起,置顶对话框里,母亲的消息刺痛她的眼睛:"你爸气得住院了!马上终止配型!"林夏颤抖着删除自己和江叙白的合照,把十字架项链轻轻放在他枕边。
凌晨三点的救护车呼啸而过时,江叙白正握着空荡的病床栏杆。护士递来林夏留下的信,薄纸上的字迹被泪水晕染:"别做折翼的候鸟,去飞吧。"他发疯般冲向天台,只看见半截未抽完的薄荷烟,在夜风里明明灭灭。
五年后的同学会上,江叙白在母校的樱花树下遇见林夏的母亲。妇人鬓角染着白霜,递来泛黄的日记本。扉页上,林夏用淡紫色钢笔写着:"当你看见这些字时,我已经变成春天的一部分。"翻到最后一页,是张模糊的拍立得——化疗期间的林夏戴着棒球帽,身后的江叙白正弯腰为她系鞋带,阳光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病床上的女孩笼罩。
樱花簌簌落在日记本上,江叙白抚摸着十字架项链,突然想起那个雪夜。林夏靠在他肩头,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冰晶:"如果哪天我真的要离开,你要好好活着。"当时他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再说,却不知这句话竟成了永远的诀别。
暮色渐浓时,江叙白在樱花树刻下一行小字。春风掠过,枝头新蕾轻轻摇晃,像极了那年他第一次为她戴上棒球帽时,她泛红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