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

民政局的自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顾沉舟望着林知夏单薄的背影没入人流，攥着离婚证的指节泛白。三月的风裹着柳絮掠过他滚烫的耳垂，恍惚间又回到七年前领证那天，她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向阳光，裙摆沾着民政局门口的梧桐絮。

"顾总，董事会在等。"助理的声音打断思绪。他摸出西装内袋里的婚戒，铂金圈内侧刻着的"知舟"二字被摩挲得发亮。昨夜争吵时她摘下戒指砸在茶几上的脆响还在耳边回荡，"顾沉舟，你永远只看得见报表上的数字！"

深夜的办公室，顾沉舟盯着电脑屏保上的合照——去年北海道旅行时，林知夏裹着他的围巾在雪地里回头笑，睫毛上落着晶莹的雪粒。鼠标无意识点开共享文件夹，成百上千个文档整齐排列：从恋爱时的约会计划，到他胃出血住院时她手写的食谱。最新的文件停在三个月前，标题是《离婚财产分割草案》。

次日清晨，林知夏被门铃吵醒。猫眼外，顾沉舟抱着盆蔫头耷脑的绿萝，领带歪斜地卡在衬衫领口，活像刚被甲方骂过的小职员。"物业说...说绿萝吸甲醛。"他声音发涩，"你新租的房子...墙角有点霉斑。"

电梯间偶遇时，他突然掏出温热的红糖姜茶。"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他别开脸，耳尖泛红，"你生理期总肚子疼。"林知夏望着他转身时匆匆塞进裤兜的止疼药包装，喉头发紧。

项目庆功宴上，合作商醉醺醺地凑近她，红酒泼在裙摆的瞬间，顾沉舟不知从哪冲出来，西装外套裹住她颤抖的肩。他挡在她身前与对方理论的背影，和七年前在酒吧替她赶走骚扰者时重合。散场后，他默默把她冻僵的脚捂在怀里，"以前总嫌你穿高跟鞋，现在倒怀念你踩我皮鞋的样子。"

暴雨倾盆的傍晚，林知夏发现公司楼下的顾沉舟。他举着两把伞，浑身湿透像只落魄的大狗。"怕你加班。"他递过干爽的那把，"顺路...去吃碗阳春面？就你最爱那家。"面馆蒸腾的热气里，他熟练地挑走她碗里的葱花，"医生说你胃炎不能吃刺激性食物，这个习惯怎么还没改？"

深夜加班时，电脑突然弹出新邮件。顾沉舟发来的文件命名是《婚姻关系改进计划书》，密密麻麻列着作息调整、每月旅行、共同养宠等条目。末尾附着张照片——那盆绿萝在他办公室窗台上枝繁叶茂，叶片间系着枚红绳，绳结是她最擅长的平结样式。

某个加班的深夜，林知夏走出写字楼，看见顾沉舟靠在车边打盹，手机屏幕还亮着他们的聊天界面，最新消息停在半小时前："今晚月色很美，像你第一次答应约会那天。"她悄悄走近，替他盖上毛毯，却听见他在睡梦中呢喃："别走..."泪水突然砸在他衬衫领口，晕开深色的痕迹。

当顾沉舟再一次出现在她公司楼下，捧着她最爱的栀子花，暖暖的晨昏线照在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重新追你，来得及吗？"林知夏望着他眼底的血丝，和无名指上始终未摘下的婚戒，终于破涕为笑。晚风拂过，栀子花的香气里，她轻轻将手放进他掌心，就像七年前那个春日，在民政局门口，她第一次将未来交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