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在阳光下漂浮，像一场微型雪暴。江卿盯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发呆，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语文课总是这么漫长，尤其是陈老师的课——那个永远穿着灰西装、眼镜片厚得像酒瓶底的中年男人。
「学好语文呢，」陈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最主要就是多读书。」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教室，最后钉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来来来，江卿你上来读读你的作文。」
江卿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整个教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隔壁班体育老师的哨声。他的胃部抽搐了一下，仿佛有人在那里打了个死结。
「快点！别耽误大家时间。」陈老师用教案敲了敲讲台，粉笔灰簌簌落下。
江卿慢吞吞地站起来，校服裤子黏在大腿上的汗突然变得冰凉。他能感觉到四十多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的后背。
他握着皱巴巴的作文纸，纸张发出刺耳的窸窣声。
「春天......」江卿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后排传来几声憋不住的笑。江卿的指甲掐进了掌心。他硬着头皮继续念：「春天是…万物复苏的日子…」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继续。」陈老师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江卿的额头沁出冷汗。作文纸上那些胡编乱造的字句开始跳舞：「爱因斯坦说过...知识就是力量...即使在春天...我也会，在树下，感受着春风，读书..」这简直是他写过最荒谬的东西——读书和春天有什么关系？
最后一个字念完时，江卿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教室里诡异的安静持续了三秒，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只有谭清歌低着头，神情和往常一样的冷淡。
「安静！」陈老师猛地拍了下讲桌，粉笔盒跳了起来，「看到没，这就是没有用功的表现！」他抓起那篇作文抖得哗哗响，「‘知识就是力量'？爱因斯坦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这是培根的名言！还有，你凑字数也要想想，主题是春天，春天！你为什么要加上这么一句话！这简直就是画蛇添足！你不会以为这样子可以显得你学习很认真吧？」
「你知道吗？」陈老师突然提高音量，「我很少叫一个高中生上来读这种作文，」他每说一句就用教案敲一下讲台，「知道为什么特意叫你吗？因为你的文章太烂！」
江卿猛地抬头，对上陈老师镜片后锐利的目光，一种混合着失望和愤怒的疲惫。
江卿的喉咙发紧。
「回座位吧。」陈老师叹了口气，「下周一重写一篇，不少于800字。谭清歌，你上来，把你写的文读下，给大家做个榜样。」
陈老师的声音、同学们的笑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那句"你的文章太烂"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他的神经。
江卿盯着桌面上的木纹，数着那些蜿蜒的线条，直到眼睛发酸。谭清歌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清冷得像初冬的溪水，每个字都咬得恰到好处。江卿不用抬头也知道，此刻陈老师的表情一定从阴云密布变成了晴空万里。
下课铃终于响起时，江卿几乎是弹起来的。就想往外冲，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江卿，」陈老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希望你认真对待重写的作业。写作不是凑字数，而是表达思想。」
江卿点点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不敢抬头，怕看到陈老师眼中的失望，更怕看到周围同学还没散尽的嘲笑。
教室很快空了。江卿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把那张被揉皱的作文纸塞进书包最底层。
等所有人走后，江卿把书包扔在地上，从最角落的抽屉里摸出一个黑色笔记本。本子边缘已经卷边，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才是他真正想写的东西，关于夜晚的街道、关于流浪猫的眼睛、关于地铁站里陌生人的眼泪。
「XX的春天万物复苏。」江卿用力划掉本子上刚写的一行，笔尖几乎戳破纸面。陈老师说得对，他确实不会写作文。那些命题作文就像一个个精致的笼子，而他是一只被剪了翅膀的鸟。
「你在这里干嘛？」
江卿猛地合上本子，转头看见谭清歌站在门口，逆光中只能看清她的轮廓。她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
「我...落东西了。」江卿迅速把笔记本塞进书包，心跳如擂鼓。
「你的作文，」谭清歌在距离江卿两米远的地方停下，「是故意写成那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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