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谪仙泪
天刑台的玄铁锁链哗啦作响，云眠跪在剔透的寒玉地面上，腕间被缚仙索勒出一道青紫。瑶池的水汽凝成霜花沾在她睫毛上，随着颤抖簌簌落下。
"瑶池云霞仙子云眠，私窃三十三重天紫霄灵气织锦，触犯天规第三十六条。"纠察灵官的声音在云霄间回荡，"依律剔除仙骨，贬下凡尘。"
云眠仰起苍白的脸。她身后那株本命仙草正在琉璃盏中剧烈摇曳，银白色的草叶每晃动一次，她脊背就多一道裂痕。细碎的光点从裂缝中飘出——那是她修炼千年的仙元在消散。
"我没有偷......"她试图抓住飘散的仙元，指尖却穿过那些光点，"那些云气是自己缠上织机的......"
"还敢狡辩！"纠察灵官拂袖冷笑，"紫霄灵气乃老君丹炉所出，怎会无缘无故跑去瑶池？"
瑶池众仙娥在云台下缩成一团。青鸾仙子张了张嘴，最终在灵官警告的眼神中低下头。谁都知道这是杀鸡儆猴——近日常有仙草化形的小仙被安上各种罪名，据传是因王母不满他们"不循天道"。
云眠忽然望向南天门方向。这个动作让监刑的仙官们紧张起来，捆仙索又收紧三分。
"三太子今日随李天王去西天赴会了。"青鸾传音入密，声音发颤，"你......你别指望......"
云眠轻轻摇头。她只是想再看一眼昨天那片被哪吒的风火轮烧红的云霞——她还没来得及把它织进锦缎里。
"行刑！"
堕仙台的白玉栏杆突然向两侧分开，露出下方翻涌的混沌云海。云眠坠落时听见青鸾的惊呼，还有自己那株仙草被连根拔起的脆响。奇怪的是并不疼，只有无尽的冷，仿佛整个人都要化作雾气散去。
在意识消失前，她恍惚看见一抹赤绫破开云层，温柔地环住了她的腰。
......
雨滴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唤醒了云眠。
她蜷缩在一条窄巷的墙角，麻布衣衫被江南梅雨浸得透湿。指尖试探着触碰地面，再没有云气缭绕——她现在比凡人还要脆弱，连这具身体都是临时用柳枝和泥土捏的。
"这就是......凡间？"她呵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雨中。五百年来第一次，她感受不到任何仙灵之气，只有巷口飘来的炊烟味刺得喉咙发痒。
远处传来醉汉的嬉笑。三个拎着酒壶的混混晃进巷子，为首者突然踢到云眠的裙角。
"哟，这还有个俏娘子！"满口黄牙的男人蹲下来，酒气喷在她脸上，"大半夜的，等情郎呢？"
云眠本能地往后缩。她在天界见过最凶的不过是啄仙草的青鸟，此刻男人眼中浑浊的欲望让她浑身发抖。指尖下意识掐诀，却连最微弱的云丝都召不出来。
"别碰我......"她声音比雨丝还轻，"我是瑶池的......"
"瑶池？"混混们哄笑起来，"这小娘子怕是个疯的！"
粗糙的手掌抓住她肩膀时，云眠闭上了眼睛。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一道赤影突然从她袖中飞出，如毒蛇般缠上混混的手腕。
"什么鬼东西——啊！"
惨叫声中，混天绫爆发出耀眼的红光。三个混混被甩到三丈开外，落地时手腕都烙着一圈火焰纹路。赤绫在空中舒展片刻，又温顺地落回云眠掌心，变作一条普通红绳。
云眠怔怔望着红绳。这是什么时候......她突然想起坠落时腰间那抹温暖，心脏突然跳得厉害。
巷口传来油纸伞收拢的轻响。
她抬头时只看见一道背影。那人束着高高的马尾，红衣下摆在雨雾中晕开血色，肩头趴着一只金线绣的螭龙。眨眼功夫，身影就消失在巷子拐角，快得像一场幻觉。
雨越下越大。云眠攥着混天绫站起身，赤足踩过积水向巷外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堕仙时被剔除的不仅是仙骨，还有她对疼痛的忍耐。
长街尽头有座破败的莲池。云眠跪在湿滑的青苔上，伸手触碰水中残荷。指尖刚碰到花瓣，原本枯黄的莲瓣突然泛起赤金色光芒，转眼化作火焰将她包裹。
"啊！"她慌忙抽手，火焰却温柔地舔舐着她的指尖，没有一丝灼痛。更奇怪的是，那些火苗跃动的节奏，竟与她胸腔里急促的心跳渐渐重合。
"果然如此。"
冷冽的少年音在背后响起时，云眠差点跌进莲池。她转身时，红衣少年正抱臂倚在槐树下，混天绫在他指间流转如活物。雨水在距他三尺处就蒸成白气，风火轮在阴影中泛着暗红的光。
哪吒的眼神比天刑台的寒玉还冷："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眠的嘴唇颤抖起来。她此刻才真正看清这位传说中的三太子——火尖枪不在手中，但他整个人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刃。眉间朱砂像一滴将凝未凝的血，映得那双凤眼里的金光愈发灼人。
"我...我是瑶池的云霞仙草..."她下意识后退，脚踝却被水中突然疯长的莲茎缠住。那些茎秆上竟生着与哪吒颈间如出一辙的金色纹路。
哪吒突然逼近，带着三昧真火温度的手指捏住她下巴："太乙老头用瑶池云霞为我固魂时，是不是掺了别的东西？"他拇指擦过云眠眼下，带起一串细小的火花，"为什么你的眼泪...会有火灵气息？"
云眠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坠仙台没让她落泪，凡人的欺辱没让她落泪，可哪吒指尖的火星烫得她眼眶发酸。那些泪珠滚到哪吒掌心，竟化作赤色水晶叮咚落地。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哪吒突然松开她，混天绫自动飞回腰间。他转身时，风火轮在泥地上烙下两个焦黑的印记。
"明日卯时，城隍庙。"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敢迟到就把你烧成灰。"
云眠想追问，却发现哪吒消失的地方有株赤莲破土而出。她伸手去碰，莲花突然绽放，花芯里躺着颗赤红宝珠——正是当初哪吒赔给她的蜃气珠，只是现在里面封印着一缕跳动的火焰。
雨幕深处，哪吒站在屋脊上望着莲池边的白色身影。混天绫正焦躁地缠着他手腕，绫身上沾的云气怎么都拂不去。
"麻烦。"他捏碎一片飞来的柳叶，"要是让老头子知道我分了一缕元神给她......"
风火轮碾碎未尽的话语，朝着雷云最密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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