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脑海中同时算计——
闻笙想着,若是洪江出手,他们打一场之后,就要入水。她喝过他的心头血,能在水里自由行动。相柳带她渡江还是没问题的。只是这北地的江水冷的不同别处,她有得受了。
相柳却想着,虽不知对面这人的身份,但经过太多杀戮的本能告诉他,眼前人并不好对付。打伤他,再入江,是最好的选择。但他不想入江,北地江水冷的不同寻常,他接受不了娘子要受那么大的苦。大不了他舍命,也要杀了他。娘子生气......他、他认罚就是了。
洪江微怔,随即笑出声来:“我若有那心思,早让人围上了。将门出身之人,不屑于此。”
他察觉对方对他防备至极,目光落在闻笙身上,有些疑惑,相柳怎么会与一位神族女子这样亲密?对闻笙很是好奇,这神族女子知不知道相柳是死斗场的逃奴又被追杀?若是知道,也甚是胆大......
相柳见他看向闻笙,立刻起身挡住闻笙,妖力蓄势待发,眼神凶狠的对上洪江。
洪江没想到相柳反应会如此大,他不想造成误会,更不想将交好的心变成对峙。
他带着将领的坦荡和政客的圆滑轻松开口:“看二位......我虽不知二位......但行伍之人,也讲究道义。 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我能否帮得上忙?”
相柳对除了闻笙之外的神族都没有任何好感,态度极差:“不必。你我素不相识,无须你多事。”
洪江察觉到他们身上妖力与灵力的涌动,暗道还是被误会了。
他叹了口气,坦言道:“二位不必如此。实不相瞒,我只是不喜那些人的行事作风罢了,并无敌意。”
闻笙知道相柳对神族仇视,也感知到了对方的情绪,并没有为难的意思,她不想激怒一位位高权重的将军,更不想找不必要的麻烦。
她拉了下相柳的手,示意他没事。相柳这才收敛了些,坐回闻笙身边,不再理会他。
闻笙对洪江温言道:“多谢您告知。我二人能应付,劳您挂心了。”
洪江有些惊讶,相柳只是被那女子拉了一下,就如此听话。而且他发现,相柳的伤势好似与黑市中的消息不符,并没那么重。
他笑着摇摇头,有着对被误解的无奈,只得做罢了。
随后双方都没再说话,气氛重归沉寂。
渡船靠岸,洪江又欲言又止地看向二人。闻笙笑着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和相柳头也不回地向山脉西侧走去。
洪江站在原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怅然若失之感。按说,不过随手为之的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呢?实在不明所以,多想无益,便也转身走了。
一直到走出好远,再看不到人烟,二人才松了口气。
相柳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娘子可是知道方才那人?”
闻笙解释道:“曾远远见过一面,是辰荣的将军洪江。混迹官场又掌兵权的,没些本事是混不下去的。这种人,不是说他坏,但都比较复杂,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本也不需要他帮忙。”
“你是不是差点动手了?”
相柳点头,想起之前,还心有余悸,“他盯着我就算了,盯着你是什么意思?你本就不适……我不能分心。”
闻笙忽然想笑,这妖总能无意间让她心软。
她知道这话的意思。他是怕她冷,也怕她受伤。他甚至在怕拖累她。
闻笙软语安抚:“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没错。但也不必如此紧张,他确实没什么恶意。”
“神族......”他语气有明显的仇视与不屑,“我当然信不过。”
又转而变成独属于闻笙的温顺, “不过,只有娘子不同。娘子对生灵都一视同仁,还......最喜欢妖。”
他眼神望向她,似是在陈述一件毫无疑问的事实,但也像在试探......尤其那句“最喜欢妖”,尾音几乎听不清,仿佛怕被笑话。
他的耳尖都染上了绯红。不是一开始时的羞涩,也不是孩子气地扭捏,而是一种克制又隐忍的羞赧。他不是不懂情爱的妖了,他懂得爱的分量。更懂得,不是所有的爱都能妄言。
闻笙停下脚步,带着笑意的看着他。她发现,相柳成长的好快。已经从自卑,踏入到试探、回应,爱与被爱了。
“我是最喜欢妖,但我见过多少妖,你都知道么?”她故意逗他,“万一我最喜欢的,不是冷冰冰、凶巴巴的妖呢?”
相柳被她问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娘子故意的,我知道,娘子最喜欢的,是相柳。”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有点骄傲,有点自信,也有点紧张,那点紧张藏得很深,却逃不过闻笙的眼睛。
“算你说对了。”闻笙扬了扬眉,继续往前走,“目前为止,你是我最喜欢的妖。”
相柳随着闻笙的力道跟着往前走。风雪掠过,他好似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心里想着,那......那我就不让别的妖靠近娘子。这样娘子就一直最喜欢我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他自己都有点惊讶。
但他没有否定,他只是觉得,这样就好。这样最好。从此以后,她只喜欢他一个。他要让娘子永远最喜欢相柳!其他的妖,都没他厉害,不配娘子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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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误读我对洪江的理解的宝子不用看,你们应该懂我再说什么哈~
我知道很多人对洪江很有好感,我解释一下我对洪江的理解:我不是说洪江不好。也没有否定他的意思哈。不要误读!
而是从z纸结构、人性心理学、叙事合理性出发,去推的这个人。
一个既能掌兵权又能一直在朝堂没被贬官的人,在这种权力结构下,基本不太可能拥有纯粹的、无条件的善意。
因为他所处的环境,决定了他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
比如说:
将军和其他官员之间,关系不能太好。关系一好,王室最先忌惮你。
“慈不掌兵”这个都知道。
一个如果真的特别有善心的将军,除非命好,否则很难混得下去。
所以洪江身上的那些大局为重、能沉得住气,等等。本质上是一种权谋型z纸生存策略。
而不是他特别善良,特别忠心。
还有就是,将军被排挤,很多情形下,他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就比较复杂哈。
人物也正因为复杂才更立体,这和他忠于辰荣并不冲突。他对相柳绝大概率有善意,但是如果他就是个单纯的善心人,见个妖族少年可怜就帮,那我觉得这个人物,好像就不太符合逻辑了。
而且他对相柳的委屈不作为,也恰恰说明了——军心稳定、复国大局是大于“一个妖的个体委屈”的。这是符合一个z、军人物的真实人设的。这个不是错哈,只是他个人的价值排序的问题。
如果他不知道相柳的委屈,那可能是不是,他能力也许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点小问题?因为军心,就是凝聚力这些东西,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这个不能不重视。
我不想引起你们的不适,我很温和、中性的去处理的,我没敢从父权结构去解读,怕太冷酷了,你们接受不了。但其实那么解读,更符合基调,当然相柳也更可怜了。也会让洪江、相柳、闻笙刚好构成一个社会学的三角。
我现在比刚写文的时候进步好多,不那么锋利了。我想着,咱们主要写的爱情,就不整那么尖锐了。
我不知道我表没表达清楚,我举个反例吧,有个对比可能更好理解一点。
同样是军事家的于谦先生,一个“忠于天下苍生”的理想主义者:
在他眼里,大明不是朱家的私产,而是百姓赖以生存的秩序。他不在乎皇位上坐着的是谁,他在乎的是秩序不能乱。
在封建社会下,百姓不能突然没有朝廷,哪怕是临时的朝廷,城中百姓也坚决不可弃。我在百里弘毅篇写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的“忠”是为了民不乱。这是从“民本”出发的忠。
他学儒却不拘儒,他是儒者中的“自由意志派”,他不是为了“君”,也不是为了“朝”,而是为了“道”,一种超越z治的正义感。他在有限的环境下,最大限度的做自己。
他不忠于帝王,他忠于天下百姓。他的核心价值是:为百姓、为秩序、为公义。
然后他被诬陷死了。他被抄家处死的时候,“家无余资,唯书籍与御赐蟒袍”,清贫程度震惊朝野。
先生留下了: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就是这种纯粹的人,除非神明偏爱,好运爆棚,否则就俩结果,一个是混不下去离开了,另一个就是下场都不会好。
他和洪江的忠于辰荣,一心复国,是有本质区别的。
所以,洪江能一直掌军权,还能在朝堂生存下来,一直到辰荣灭国。他就不太可能太纯粹,他的善也很难单纯,这不太符合逻辑。
尼采有一个概念,叫“视角主义”。就是没有事实,只有诠释。我们所见的真相,都是各自立场的投影,每个人用自己的角度去诠释世界,于是世界就有了千百种面貌。
维特根斯坦的理论是:语言的边界,就是世界的边界。
示例:神族语言里,相柳是祸、是异类;妖族语言里,相柳是九命妖王;闻笙的语言里,相柳是个会冷、会痛、会怕孤独的生灵。
描述的主体都是相柳没有变,变的是描述他的语言。你用什么样的语言去描述他,就决定了你看到的是怎样的他。我们无法超越语言去抵达真正的世界,我们所理解的真相,其实只是语言能触及到的边界。
两个观点综合起来:世界的真相无人可知,我们能看到的,只是不同的语言和视角拼凑出来的轮廓。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嘛,我在何苏叶篇写过,世界很丰富的,我们要允许不同的视角、不同的语言去解读不同的问题哈,因为真相无人可知,所以这个没有对错,就当看个新鲜了。我确实没有说洪江不对的意思,因为从他的角度出发,他确实没做错什么。他对辰荣很忠心。复国是他的信仰。
从情感上,值得理解和尊重。从现实上,已经建立稳定新秩序的时代,他缺乏广泛的现实基础,注定失败,要被时代走过。
这是有神族、妖族的世界观,我们就借用王阳明先生龙场悟道:躲天意,避因果,诸般枷锁困真我;顺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一朝悟道见真我,何惧昔日旧枷锁,世间枷锁本是梦,无形无相亦无我。
因果是不可逃避的,他在逆因果。哪怕他主观上忠诚、情感上可敬。但在道与势的层面上,他确实是违逆的。未见真我,就不可能达成真果。
当然,也可能洪江就是个很善良的人,是个例。个例不具有普遍性,不能作为逻辑推演基础。那就我理解错了,那我先道个歉哈。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