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渊的狼毫在宣纸上顿住,朱砂墨滴在奏折边角,晕开个小小的红点。这是他今夜批阅的第三十七份奏折,言官们正为"修仙士人参政"吵得不可开交,而他脑海里却反复浮现出江不离前日御剑时的模样——她袖口的银铃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极了皇城御花园里那株被他移栽的霜华梅。
"殿下,该用安神汤了。"贴身内侍捧着青瓷碗进来,瞥见案头压着的信笺,上面是清幽门特有的云纹信纸,只在角落画了朵极小的冰莲。秦云渊不动声色地将信笺折好塞进袖中,墨玉扳指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放着吧,朕还要看北疆军报。"
其实信笺上只有八个字:"霜华初雪,可寄梅枝?"是江不离惯用的俏皮笔迹。他想起上月托人送去的灵鹿奶,她回信说"比皇城御厨的奶冻好吃百倍",还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鹿。这些年他以太子之身周旋于朝堂,批过无数字字珠玑的奏折,却独独对这些带着灵气的信笺束手无策。
"殿下,清幽门的信使在宫外候着。"内侍的声音再次响起。秦云渊猛地回神,才发现朱砂已在宣纸上洇出一片。他匆匆在奏折上批下"准奏"二字,却因用力过猛,笔尖将纸戳了个洞——往常他的朱批总是工工整整,每个笔画都像用尺子量过。
信使递来的是个锦盒,里面躺着截霜华梅枝,枝头凝着不会融化的冰晶,还有张字条:"三师兄说要梅露,可这梅花太香,怕熏坏了奏折。"秦云渊指尖触到冰晶,凉意顺着血脉蔓延,却在看到字条时,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他想起去年元宵,江不离偷偷在他的元宵里加了灵酒,害他在金銮殿上打了个带酒香的嗝,事后她躲在白黔身后偷笑,眼睛弯成月牙。
"去取朕的琉璃瓶。"他忽然开口,内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是西域进贡的暖玉琉璃瓶,陛下曾说要装南海鲛人泪,他却一直收在私库。秦云渊将梅枝小心翼翼地放进瓶中,又往里面注入些许灵泉水,看着冰晶在水中缓缓化开,像极了江不离笑时眼里的光。
案头的沙漏突然漏完,更夫敲起三更鼓。秦云渊铺开新的宣纸,本想继续批阅军报,却鬼使神差地提起笔,在纸上画起冰莲。第一朵画歪了,他皱着眉揉成团;第二朵线条太硬,又被他丢进废纸篓;直到第三朵,才勉强有了些神韵,他却嫌花瓣不够圆润,又在旁边添了片叶子。
"殿下,这是..."内侍捡起废纸篓里的纸团,上面的冰莲虽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笨拙的认真。秦云渊耳根微热,夺过纸团塞进袖中:"多事。"他想起江不离初学画画时,总把白黔画成顶着冰莲的老神仙,把萧青夜的剑画成糖葫芦,却偏偏能把他的朝服上的十二章纹画得分毫不差。
窗外忽然飘起细雪,秦云渊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的万家灯火。他想起某次微服出巡,在清幽门山脚下的茶肆里,听到修士们谈论"太子殿下铁面无私,是百年难遇的明君料子"。那时江不离正往他茶里加糖,闻言悄悄说:"他们才不知道,三师兄会偷偷给受伤的小雀包扎,还会把御膳房的糖糕留给我。"
锦盒里的梅枝突然轻轻颤动,冰晶化作水雾,在琉璃瓶内壁凝成细小的水珠。秦云渊忽然明白,为何每次收到江不离的信,他都会在朱批里多几分柔和;为何北疆送来的寒铁,他会特意让工匠锻成剑穗的模样;为何这满室的朱砂墨香,总让他想起清幽门药庐里的甘草甜。
"传旨,"他忽然转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威严,"明日早朝,讨论'修仙士人参政'事宜时,着令清幽门派代表列席。"内侍领旨退下,没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正轻轻摩挲着那截画着冰莲的信笺。
雪越下越大,秦云渊重新坐下,这次落笔沉稳,朱批的每个字都透着决断,却在奏折末尾,用极小的字添了句:"清幽门江氏女,可担此任。"狼毫抬起时,墨滴恰好落在"江"字旁边,像一滴未落的泪。
他知道,这满朝文武眼中的铁面太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早已被一个叫江不离的姑娘填满。那些藏在朱批里的温柔,那些融在墨香里的牵挂,终将随着这场初雪,飘向他心之所向的霜华峰。而他的帝王之道,也因这份羁绊,有了比江山更重要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