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鹞镜以北有流泉，浊水潺潺，孕育灵物，终成精怪。

——《异闻录·水妖》

一

世有金襄，乃三千户之国，为人居。襄之北有翠华山，绵延千里，深不可测，世称青湄，为妖栖。

自柳氏祖上设下结界禁锢妖物于青湄，至今已有三百余载。结界门坐落于碧落峰顶，是唯一出入青湄的通道。柳家世代守护此门，门人之职父传子，从不曾断。只是到了柳涟这一代，因家中变故，她这不谙世事的幼女竟被指派为守门人。

此职虽不费力，却是清冷得紧。山高路远，人迹罕至，日复一日只有风声鸟语作伴。

结界之力并非恒久不变。每逢朔日，结界之力会减弱几分，总有些妖物趁机溜出。族中猎妖师便负责捉拿这些逃窜的妖怪。捉拿手段自是残酷无情。

柳涟却性子软，总觉那些被捉回的妖怪可怜，常趁猎妖师离去后，偷偷将草药抛入结界内，为受伤的妖怪减轻痛苦。

平日里，除了柳家人与那些修为高深的大妖外，凡人与小妖都无法通过结界。柳涟原以为她的善举无人知晓，却不曾想，这日她刚将一包草药抛给那浑身是伤的狐妖，转身便撞入一双澄澈如湖的眼眸。

阳光正好，秋风送来远处杜松与山楂的芬芳。柳涟望着那斜倚山石的男子，眉目如画，却隐约透着危险气息。她暗自戒备，沉声道："你不能在此逗留。"

那男子却轻笑一声，双手抱于胸前，姿态闲适："那你又为何要施舍药物给我的族人？"

"我只是..." 柳涟语塞，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

"只是心软，只是不忍，只是觉得我们也有感情，也会痛，是吗？"男子缓步向前，目光如炬，"你与他们不同。"

柳涟警觉地后退一步："你究竟是谁？为何能出入结界？"

"在下湄珏，青湄水域的主人。"他微微欠身，做出一个夸张的礼节，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至于为何能出入结界，这是个秘密。难道你要将我捉住，交给你的族人吗？"

青湄水域的主人——她曾在族谱上见过记载，那是栖息在青湄最深处的水妖，拥有千年修为，能幻化人形，控水成兵。族中记载，此妖性情难测，却向来独来独往，极少干涉人事。

"我不会。"柳涟直视他的眼睛，"但请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湄珏笑意更深："无辜？你确定你的族人都是无辜的吗？"

柳涟张口欲辩，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不得不扶住身旁的树干稳住身形。这几日她为了守夜，几乎未曾合眼。

"看来守门人也会累。"湄珏的声音忽近忽远，"为何一个柔弱女子要担此重任？"

"我并不柔弱，"柳涟强撑着说，"柳家的血脉，无论男女，都有守护结界的责任。"

"有趣。"湄珏轻声道，"那我便等着看你如何履行这份责任。"

他的身影如同水波一般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话飘荡在空气中："小守门人，我们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