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礼官洪亮的声音穿透整个大殿,苏玉盈垂眸看着脚下绣着金线的红毯,指尖微微发颤。谢执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二拜高堂——”
转身时,凤冠上的珠帘轻轻晃动,透过细密的缝隙,苏玉盈看到帝后欣慰的笑容。皇后甚至悄悄抹了抹眼角,这让她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夫妻对拜——”
最后这一拜,苏玉盈的动作格外郑重。
当她直起身时,忽然感觉发间的凤冠被人轻轻托了一下。
谢执借着行礼的姿势,不动声色地帮她分担了重量。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她鼻尖一酸,前世大婚时,萧承煦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哪会在意她是否受累。
礼成后,两位喜嬷嬷正要上前搀扶,谢执却已先一步俯身,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将苏玉盈打横抱起。
“殿下,这...”年长的喜嬷嬷欲言又止。
谢执低头看了眼怀中新娘,凤冠上的明珠在他眼底映出细碎的光:“台阶太多,孤抱太子妃回去。”
苏玉盈隔着盖头都能想象嬷嬷们瞠目结舌的样子——从正殿到寝宫不过六层台阶,哪值得这般兴师动众?
但谢执温热的气息透过嫁衣传来,她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肩头。
红绸铺就的回廊上,宫人们纷纷低头避让。谢执的步伐很稳,仿佛捧着的不是新嫁娘,而是易碎的珍宝。
夜风拂过,掀起盖头一角,苏玉盈恰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在月色下镀着银辉。
“重不重?”他突然低声问。
苏玉盈这才发现他在说凤冠,轻轻摇头:“不...”话音未落,谢执已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寝宫门前的宫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投在朱漆门上。
寝宫内红烛高烧,百子帐低垂。
谢执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沿,自己却半跪下来,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裙摆。这个姿势让苏玉盈想起前世在燕王府,她也是这样跪着为萧承煦整理衣袍,却只换来一句"不必费心"。
“想什么?”谢执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走神。
盖头下的朱唇微微扬起:“在想殿下为何待我这样好。”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喜嬷嬷们终于追了上来。为首的嬷嬷捧着缠红绸的玉秤,笑得见牙不见眼:“请殿下揭盖头,称心如意——”
谢执接过玉秤,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挑起那方绣着龙凤的红绸。
珠帘相击的清脆声里,苏玉盈抬眸,正撞进一双盛满星河的眸子。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执,素日里凌厉的眉眼被喜烛柔化,唇角噙着掩不住的笑意。
“太子妃娘娘真真是天仙下凡!”嬷嬷们的夸赞此起彼伏。确实,烛光下的新娘子云鬓花颜,点翠凤冠压着鸦羽般的发,眉心花钿衬得肌肤胜雪。
最动人的是那双杏眼,含着水光,倒映着满室红烛与一个人的身影。
合卺礼的葫芦瓢被金线缠绕着递到眼前时,苏玉盈指尖一颤。
前世萧承煦连合卺酒都不愿与她共饮,此刻却见谢执毫不犹豫地接过,与她手臂相缠。清冽的酒液入喉,明明是苦的,却尝出丝丝甜意。
“礼成——”随着嬷嬷的唱和,缠好的葫芦瓢被郑重收进锦盒。
众人识趣地退下,最后离开的喜嬷嬷还贴心地掩紧了门。
红烛“啪”地爆了个灯花,苏玉盈被这声响惊得睫毛轻颤。谢执忽然伸手,替她取下沉重的凤冠:“脖子酸不酸?”
突如其来的轻松让苏玉盈长舒一口气,不假思索地点头:“像顶了块石头...”话说一半才觉失言,慌忙补救:“我不是说皇后娘娘赏的凤冠不好...”
低笑在耳边荡开,谢执修长的手指已抚上她的后颈,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孤早让工匠减轻分量,他们偏说规制不可违。”温热掌心贴着肌肤,酥麻感顺着脊背窜上来,苏玉盈耳尖瞬间红透。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细雨,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谢执忽然起身,从妆台取来一个描金漆盒:“看看。”
盒中静静躺着支并蒂莲金簪,花蕊处缀着明珠,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柔的光晕。
苏玉盈认出这是大雍皇室传给长媳的信物,前世她曾在宴会上见大雍皇后戴过类似的款式。
“母后给的。”谢执将簪子别在她松散的发间,“说这支簪子戴过三代帝后,如今该传给第四代了。”
苏玉盈眼眶发热,这不仅仅是首饰,更是认可。她正要说些什么,窗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不知哪个听墙根的小宫女踩断了树枝。
谢执皱眉望向窗棂,外头立刻响起嬷嬷压低的训斥声。苏玉盈忍不住轻笑,笑着笑着却落下泪来。
前世大婚夜,燕王府安静得像座坟墓,哪有人敢来闹洞房?
“怎么哭了?”谢执慌忙用拇指拭去她颊边泪珠。
苏玉盈摇摇头,主动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侧:“是高兴。”烛火在她眼中跳动,像永不熄灭的星光,“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的滋味。”
谢执眸色转深,俯身时带落床帐上缀着的金铃。叮咚声里,他吻去她眼角泪痕,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往后余生,日日如此。”
细雨渐密,红烛垂泪。
百子帐上绣着的孩童似乎也羞红了脸,在摇曳的光影里躲躲藏藏。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可属于他们的良宵,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