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盈安静坐在谢执身侧,虽不插言,目光却始终跟着他的指尖在地图上山川关隘间移动。谢执时而凝神细听,时而沉声建言,言谈间气象从容,决策果决,与方才低声哄她喝粥的温柔模样判若两人。
她正出神,却觉袖口一沉,低头见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悄悄递来一个暖囊,又对她使了个眼色。
苏玉盈会意,是皇后见她久坐,恐她腰背不适,特意关照。她微微一笑,将暖囊垫在身后,一股暖意缓缓渗入,舒适了许多。
恰在此时,殿外夜风骤起,吹得殿内烛火摇曳。谢执几乎是立刻侧过身,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了风,又将她膝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
这细微的动作落入对面几位宗室女眷眼中,引来一阵低低的羡慕私语。
而千里之外的大晟宫宴上,气氛却远非如此融洽。
萧承煦面对萧承睿带着试探的调侃和萧启翰明显的挑衅,面色沉静如水,只端起酒杯淡淡道:“陛下说笑了,臣弟一心只在军务,无心家室。至于启翰侄儿所言……”
他目光倏地扫向萧启翰,虽未提高声调,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尚且不及,何谈沉溺私情?”
萧启翰被他目光一扫,竟一时语塞,脸上青白交加。萧承睿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却也不好再逼,只得哈哈一笑,举杯邀饮,将话题岔开。
贺兰茗玉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指尖微微发白。方才萧承煦那句“无心家室”像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她知道他话中有话,既是回应皇帝,也是……说给她听。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失落漫上心头,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灼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份空茫。
宴散时,夜已深沉。
谢执小心扶着苏玉盈登上马车,车内早已备好了软垫和暖炉。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轻响。
“累不累?”谢执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手指轻轻按揉着她的后腰。
“还好。”苏玉盈闭着眼,声音有些慵懒,“只是有些吵。”
谢执低笑:“下次若觉得烦了,便称不适,我们早些回来。”
“那怎么行,今日是中秋家宴,岂能失礼。”她睁开眼,眸中映着车窗外流动的灯火,“况且,我看你与父皇商议政事,听得入神,倒也不觉时间难熬。”
谢执闻言,眼中暖意更盛,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发:“我的太子妃,自然与旁人不同。”
回到东宫,谢执亲自伺候她卸妆梳洗,又盯着她喝了安胎药,这才一同歇下。
苏玉盈窝在他温暖的怀里,睡意朦胧间,忽听得他在耳边低语:“玉盈,等孩子出生,北境也该安稳了。届时,我带你去看真正的边关大漠,长河落日。”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嘴角弯起,沉入黑甜梦乡。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笼罩着静谧的宫阙。而大晟燕王府的书房内,却仍亮着一盏孤灯。
萧承煦站在窗前,望着天边那轮同样明亮的圆月,手中摩挲着一枚旧箭簇,久久未动。
世间团圆夜,终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绪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