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除夕当夜，宫中刚用过年夜饭，内侍们便开始更换门神、桃符与春联。

子宁扯着谢执的衣袖要去顺郡王府找弟弟妹妹玩耍。谢执对女儿向来有求必应，当即抱着子宁，携苏玉盈与舟舟一同出宫赴宴。

苏玉盈嫁入大雍后，与顺郡王妃孟氏最为投契。一行人刚到府门前，顺郡王谢臻便笑着迎上来：“皇兄皇嫂来得正好，臣弟刚要进宫请你们来看戏。”转头吩咐管家：“让戏班子准备开演。”

谢执怀里的子宁探头问道：“六叔，弟弟妹妹在哪里呀？”

“都在屋里玩儿呢，子宁要去找他们吗？”

“要！”

谢臻让侍女领着子宁去找小世子们，又对舟舟笑道：“太子也一起去吧，他们新得了西洋积木，正愁没人陪着搭呢。”

待孩子们离去，谢臻引着帝后入席，随口打趣道：“子宁虽和舟舟是双生，但舟舟毕竟是储君，不能常陪妹妹玩耍。皇兄皇嫂也该再添个孩子，给子宁作伴才好。”

苏玉盈但笑不语。她之前何尝不想再要个孩子，只是这些年始终没有动静。

太医说二人身体无碍，想来是缘分未到。

此刻听着戏台上的锣鼓声，她下意识抚上小腹。这个秘密她已守了三个月，连谢执也是自己察觉到的。

戏演至三更方散。回宫的马车上，子宁早已窝在乳母怀里睡熟。谢执握着苏玉盈的手忽道：“六弟今日虽是说笑，却也有理。玉盈，这个孩子……”

“陛下，”苏玉盈轻声打断，“她已经三个月了。”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声响格外清晰。

谢执沉默良久，指尖微微发颤：“可你的身子......”

“太医说胎象很稳。只是前三个月未满，臣妾不敢声张。”

谢执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上次生产那般凶险，朕实在担心。”

“这次会不一样的。”苏玉盈靠在他肩头，“太医说双胎本就艰难，这次只有一个孩子，定会顺利。”

马车驶入宫门，檐下灯笼映亮谢执紧蹙的眉头。他亲自抱着熟睡的子宁下轿，又回头搀扶苏玉盈，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寝殿地龙烧得正暖，他却仍吩咐再加个手炉。宫人退下后，他半跪在榻前替苏玉盈除下绣鞋，掌心覆上她微凉的双足。

“明日就让母后接管宫务，你好好歇着。”他语气不容置疑，“朕会每日陪你去御花园散步，太医院所有太医随时候诊。”

苏玉盈失笑：“陛下太紧张了。”

“朕不能再承受一次那样的惊吓。”谢执抬头，眼底映着烛光，“那日你浑身是血的模样，朕至今梦见仍会惊醒。”

她心下微软，轻抚他紧绷的脊背：“都过去了。”

窗外忽然传来爆竹声响，子夜已至，新的一年正式开始。

谢执为她掖好被角，在眉心落下一吻：“睡吧，朕守着你。”

苏玉盈合眼假寐，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直到她呼吸渐匀，谢执才轻手轻脚起身，走到外间低声吩咐当值太医：“从明日起，皇后所有饮食药材，皆需经朕过目。”

更漏声遥遥传来，他站在廊下望着满天烟火，想起产房那盆盆血水，掌心渗出薄汗。

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他既期待又惶恐，唯有事事亲力亲为，才能稍减不安。

正月里朝务繁忙，谢执却将奏折全都搬至椒房殿批阅。

这日他正看着工部呈上的河防图，忽见苏玉盈蹙眉按住心口，当即掷了朱笔传太医。

待诊脉确认只是胎动所致，他仍不放心，亲自喂她喝了安神汤，又将手炉塞进她怀里：“往后朕不在时，不许单独见外命妇，免得劳神。”

苏玉盈无奈：“六弟妹方才只是来送孩儿们做的小衣裳……”

“那也不行。”谢执扫过那件精巧的百家衣，语气稍缓，“朕知道你们感情好，待生产后再叙不迟。”

他转头吩咐任嬷嬷：“去库房挑些补品送回顺郡王府，就说皇后身子不便，改日再请王妃进宫说话。”

这般谨慎过了头，连太后都忍不住劝道：“皇帝也别太紧张，皇后这是第二胎，自有分寸。”

谢执却道：“母后不知，她看着稳重，实则最怕疼。上次疼得咬破嘴唇都不肯出声，朕如今想起来仍然后悔。”

转眼到了上元节，长安满城灯火。

谢执特许百姓彻夜欢庆，自己却陪苏玉盈站在宫城角楼上远眺。见她望着街市出神，他轻声道：“等明年灯节，朕带你和孩子们去看杂耍。”

苏玉盈笑着点头，腹中孩子忽然踢了一下。她拉着谢执的手覆上去，感受着那有力的胎动。

万家灯火映在谢执眼底，化作温柔波光。他俯身贴着她腹低语：“要乖些，不许闹母后。”

夜风拂过宫灯，将两人身影投在朱墙上，相依相偎，再无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