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霜降,城里的风好像比平常冷了一点。喧闹的街边,一栋古宅静静矗立着。十七岁的少年正倚靠着门前红木的柱子,专心听着宅院里少女婉转的歌声。
赌博的爸,失踪的妈,打零工的孩子撑起整个家。东一家里的伙计这时候估计还在满城找他,徐邵知道自己不能光明正大的当店伙计搞点钱来。老天爷似乎看出了徐邵当下的困难,难得的眷顾了他一次——秋风萧瑟的下午,从东一家踉踉跄跄地翻出来后,街边一位穿着华丽的中年男人吸引了徐邵的目光。男人面带和蔼的微笑,仿佛本来就是在等着徐邵似的。他轻轻摆摆手,示意徐邵过去。
男人姓林,是城里的商人。从他满头花白的头发来看,年纪已经不小了。林先生告诉徐邵,天气渐冷,家中的女儿玉兰的病情也越来越重。尽管如此,玉兰却总是想要往外跑。林先生事务繁忙,无法时刻看顾女儿,因此他想请徐邵替他看门,确保女儿不会乱跑。
徐邵不懂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被困在笼子里而向往自由的鸟,病这辈子都不会好起来的……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他太需要钱了。换句话说,人类这种生物,对自己的利益总是看的很重的。
少女轻快婉转的歌声缓缓停下,紧接着是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院子里的玉兰树随着萧瑟的秋风颤了几颤。每每听到咳嗽声,徐邵都会想到小时候邻居家同样重病的女孩。因为长期被病痛折磨,她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倒是像从国外来的那种精致的陶瓷娃娃……不知道为什么,他越发好奇院子里的少女究竟长什么样子了。
玉兰 后续
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整个京师,雪花轻轻飘落,院子里的玉兰树已然披上了洁白的新装。远离喧嚣街市的院墙边,女孩轻手轻脚地攀上墙头——这大概是她半年里第一次走出院子吧。
徐邵站在墙边,嘴里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显得格外明显。他把自己紧紧裹在厚厚的棉衣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看着正要翻墙的玉兰,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就让你这么出去,要是你爹知道了,不得把我腿打折。”
玉兰坐在墙头上,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一丝顽皮和自信。她轻声回应道:“放心吧,我会帮你求情的。”说完,她轻轻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墙外的几块破砖上。
徐邵望着正朝热闹的街市上跑去的玉兰。眨眼的功夫,女孩突然脚步一顿,犹豫着停了下来。她缓缓转过身,对着徐邵微微一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喊道:“谢谢你。”
庙会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玉兰在人群中穿梭,眼睛里满是好奇和兴奋。街边小吃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各种花灯映射出柔和的光芒,孩子们嬉戏的喧闹声此起彼伏。玉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千。她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了……转眼就快过了二更,雪越下越大了。玉兰手中糖葫芦小花灯已经拿的满满当当。熙攘的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丝毫不见人们的热情减退。玉兰逆着人群向宅子走去,空虚感随着玉兰回家的步子一点点增加。
宅院门口,徐邵蹲坐在石狮子旁,安静地望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雪花如鹅毛般轻盈,缓缓地从天空中飘落,落在他的衣襟上。远远看去,他仿佛与这冬日的雪景融为一体。
玉兰单薄的身体出现在徐邵的视野里,满当当的手里除了花灯和糖葫芦,还多了一根银质的簪子。
“给你的。”玉兰歪头,把簪子往徐邵面前递了递:“我觉得你戴上应该很好看……”徐邵看着玉兰,无奈的笑笑,伸手把簪子推回那人怀里:“大小姐的东西我可不敢收。不早了,快回去吧。”玉兰撇撇嘴,绕到徐邵身后默默推开门。
“今天玩的真开心啊,谢谢你。”还没等徐邵反应过来,玉兰轻轻俯下身子,飞快的把手里的簪子盘到那人头上。
徐邵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他抬起头,玉兰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洁白光滑,因病而变得憔悴的脸庞上现在多了几分开心的笑容。
被困在笼子里而向往自由的鸟,病这辈子都不会好起来的……曾经的徐邵这么想着,但是现在看,玉兰终究不会是自由的鸟。每天把守在院门口,他知道玉兰的病越来越重了。
“玉兰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他这样告诉自己,林先生未能满足自己女儿的愿望,就由自己来满足好了。
丧葬队伍慢悠悠走过几周前还热闹的街市。徐邵穿着孝衣坐在街边,心中出奇的竟有几分不舍。林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徐邵身后,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笼中的病鸟最后的结果。”徐邵撑着脑袋,头都没抬一下。
“她才不是笼中的病鸟。”林先生呵呵笑起来,伸手点点徐邵头发上紧紧盘着的簪子:“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你不会眼睁睁看着笼中鸟失去自由的。”
当晚,徐邵在玉兰住过的宅子中收到了一封信。信里写着一处徐邵从没去过的地点,和一句:“想继续找工作就来这里。”徐邵看着信纸,默默把信纸一角贴近油灯的灯火。火焰爬满了信纸,片刻之后,桌上只剩下一滩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