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堆了半盏，沈知意数到第九十九根金线织就的并蒂莲纹时，殿外终于传来靴底碾过金砖的声响。她藏在袖中的银针微微发烫，算盘珠在腰间无声滑动——三颗白玉珠卡在"归"位，正好抵住淬了孔雀的针尖。
萧景珩推门的动作带着刻意为之的迟缓。十二幅紫檀屏风将喜殿隔成迷宫，他故意绕错两道回廊，让新嫁娘多等了半个时辰。朱砂笔在袖中发痒方才在偏殿画下的第三十七朵青萍纹还没干透。
"殿下。"沈知意的盖头纹丝不动，声音却精准刺左耳后三寸的位置。那里有根血管，挑破了能让人半个时辰说不出话。
缠枝莲炕桌上的合卺酒腾起细雾。青萍捧着鎏金托盘很稳，栀子香从她腰间荷包漫出来，混着酒气凝成诡异的。沈知意突然按住玉算盘，三颗黑曜石啪地撞在银针上"换一杯。"
萧景珩的拇指擦过左手腕红绳。他看见银针从新娘袖口闪过，在青萍的托盘底刻出三道新月痕。酒液渗进檀木纹路，立刻泛起鱼眼似的白沫。
"奴婢该死！"青萍跪下去时，荷包里的金簪正好戳破锦。先帝时期御制的鸾鸟纹在光下晃了晃，与萧景珩袖中画像的落款如出一辙。
沈知意终于自己掀了盖头。九凤冠的东珠垂帘叮当作响，她盯着萧景珩腕间露出半截的胭脂盒——那鎏金缠枝纹，分明是去年沈家进贡的式样。
"不如谈谈条件。"她将洒金宣纸拍在案上，未干的墨迹晕开"废后"二字。玉算盘突然散开，二十三颗珠子在毡毯上滚成星斗阵列，正好封住所有。
萧景珩的朱砂笔掉在《起居注》上。他盯着沈知意指尖转动的银针，那手法像极了三年前刑部尸录里的记载。当时结案的奏折，正是沈太傅用这支笔批的红。
窗外更漏滴到第三声时，崔嬷嬷的咳嗽从回廊传来。老妇人捧着鎏金暖炉，发髻间的蜜饯罐装了半盏合欢瓣。她看着青萍退进阴影里，踝的黥刑"罪"字在宫灯下一闪而过。
"签字。"沈知意把笔掷过去。银针在宣纸上划出裂帛声，挑破了"永不相见"的"永"字萧景珩突然发现她的耳坠是玄铁制的，坠着颗能当暗器的南海珠。
他蘸墨时故意用了画青萍的力道。沈知意嗅到砒霜混着朱砂的味道，算盘珠突然全部立起——这是父亲教她的暗号，意味着"契约有诈"。
床榻暗格就在这时弹开。半幅未完成的画像滑出来，画中人的金簪与青萍荷包里那支，都指着同一个年号：崇宁十六年。那场宫变发生，沈知意正在藏书阁用银针开《列女传》的毒页。
崔嬷嬷枯瘦的手指捻着合欢瓣，蜜饯罐里传来轻微的碰撞声。沈知意余光瞥见暖炉暗格中露出的明黄绢帛，那抹刺目的颜色让她袖中银针微微震颤。萧景珩的呼吸突然变得绵长，像极了当年在刑部大牢听审时的节奏——那时他数着囚犯的，就能预判招供的时机。
"要变天了。"崔嬷嬷突然咳嗽起来，鎏金暖炉在她怀里发出齿轮转细响。沈知意看见老嬷嬷缺了三指的右手正按在炉底机关上，那姿势分明是幼时教她拆解暗器的手法。窗外树影突然剧烈摇晃，一片落叶粘在窗棂的银针上，恰好遮住了"永不相见"的"见"字。
萧景珩的朱砂笔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手中，笔尖悬在《起居注》的"青萍"二字上方。沈知意听见青萍在屏风后倒吸凉气的声音，那支藏在荷包里的金簪正抵着画有年号的宣纸。蜜饯罐里的合欢瓣突然浮出糖霜，排列成沈家暗卫联络的箭簇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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