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的傍晚,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被蒸出的腥气。瑾提着裙摆走过冷宫荒芜的庭院,青石板上未干的水洼映出她消瘦的倒影。三日前送饭宫女偷偷塞给她的纸条已经焚毁,但"枯井有异"字却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台边的野草突然无风自动。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青苔覆盖的井沿。本该湿润的苔藓触手干燥,像是被什么灼烧过。俯身向下望去,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忽然闪过一抹红光,转瞬即逝得让人怀疑是错觉。
"谁在那里?"萧云瑾的声音在井壁间撞出空洞的回响。回应她的只有井底隐约的水声,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像极了幼时在巫族祭坛听过的祷词。
解下腰间束带系在井台凸起的石雕上,丝帛撕裂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她拽了拽自制的绳索,青白指节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当第一脚踩上井壁时,常年潮湿砖石立刻在绣鞋底留下滑腻的触感。
井壁的裂缝在七尺深处。萧云瑾悬在半空,小腿因为长时间紧绷开始发抖那道裂缝边缘泛着不正常的赤色,像是有人用朱砂描过边。她拔出子捅进缝隙,金属与硬物碰撞的震动顺着簪身传到虎口。
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玉璧剥落的青苔掉在她裙摆上纹路在玉面下流动,凤凰展翅的浮雕在接触皮肤的瞬间变得滚烫。萧云瑾眼前突然炸开画面:燃烧的祭坛,染血的青铜鼎,三百名巫女手挽着手走进火海。最后定格的是祭坛中央那行用血写就的谶言——女主天下。
"娘娘!井口传来的尖叫撕碎幻象。云瑾猛地抬头,看见贴身宫女春桃惨白的脸,"玄甲卫过了永巷门!"
玉在掌心剧烈震颤,凤凰的眼睛突然流下两行血泪。萧云瑾扯开中衣领口,将玉贴在心口处。锁骨下方沉睡多年的巫纹像被唤醒般浮现,与玉璧上的凤凰纹路严丝合。皮肤接触处传来灼烧的剧痛,她却露出入冷宫后第一个真笑容。
攀着绳索回到地面时,远处已经传来铠甲碰撞的声响。春桃抖着手帮她拍裙摆上的青苔:"陛下亲自带着搜查令来的,说是......说是有人告发娘娘行镇魇之术。"
"去把妆台上的胭脂拿来。"萧云瑾解开束带重新系回腰间,被井水浸透的袖口沉甸甸垂着。当春桃捧着胭脂盒跑回来时,她正用簪子挑破,一滴血珠坠入胭脂膏体,瞬间被掩去痕迹。
沉重的门被踹开的巨响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楚明翊玄色大氅的下摆滴水,十二名玄甲卫举着的火把将庭院照得亮如昼。萧云瑾端坐在廊下看着他们故意踩过她精心培育的草药圃,靴底碎的紫苏叶散发出辛辣的香气。
"搜。"楚明翊的声音比井水还冷。他站在阶下没有上前,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跳跃的。侍卫们撞开每一扇门,翻箱倒柜的动静里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
萧云瑾抚平袖口褶皱,血玉贴着腕脉发烫:"陛下不如直接说要找什么。"
"传国玉玺三日前失窃楚明翊终于踏上台阶,雨水顺着他的剑鞘在地砖上画出一道蜿蜒水痕,"有人看见黑影冷宫方向来。"
"所以陛下觉得是废后偷的?她突然轻笑出声,这个动作让锁骨处的巫纹隐隐发烫,"我连寝殿的门闩都拔不动,怎么搬得动十斤重的玉玺?"
楚明翊的剑尖毫无预兆地挑开她的衣领。冰凉金属贴着锁骨游走,在触到浮现的暗红色纹路时突然顿住。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你果然在修炼邪术。"
"这是胎记。"萧云瑾面不改色地撒谎,余光瞥见一名侍卫正走向藏着密信的暗格,"陛下不信,可以钦天监。巫族血脉的印记,他们最熟悉不过。"
剑尖突然刺破皮肤,血珠顺着雪白脖颈滚入衣领。楚明俯身逼近,龙涎香着雨水的味道笼罩下来:"萧云瑾,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与北境叛军的往来?"
袖中的血玉突然剧烈震动。萧云瑾猛地站起,宽大袖摆"不小心"落案上茶盏。瓷器碎裂声掩盖了玉璧地的脆响,但没人能忽略骤然爆发的红光。血玉在地上滚了半圈,凤凰纹路脱离玉面浮到空中,化作四个的大字悬在两人之间——女主天下。
楚明翊的剑劈向血玉的刹那,城外突然传来攻城槌撞击城门的闷响。地砖在震动,梁柱在摇晃,侍卫们惊慌失措地看向宫墙外映红的夜空。萧云瑾扑向地面,在皇帝第二剑落下将滚烫的玉璧塞进口中。
吞咽的动作让喉咙像被烙铁贯穿。剧痛从咽喉烧到胃袋,又顺着血脉蔓延到四肢百骸。萧云蜷缩在地上,看见自己手背皮肤下浮现出赤色纹路,像是有活物在血管里游走。楚明翊的怒喝变得遥远,耳边反而响起幻听般的歌谣,那是巫族孩童学认星辰时的童谣。
铜镜倒映出她骤然收缩成竖瞳的眼睛时,外的叛军大营里,白发军师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罗盘上的磁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皇城方向。老军师颤抖着抓住主帅衣袖:"星象变了......天命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