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病房里，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鼠克睁开眼睛，额头上的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神经连接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散，视网膜上似乎还残留着那道幽紫色的数据流残影。
"醒了？"枭诺书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鼠克缓缓转头，看到枭诺书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卡其色短发凌乱地支棱着，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窗外已是深夜，只有床头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多久？"鼠克嘶哑地问，喉咙像是被砂纸摩擦过。
"六小时。"枭诺书递给他一杯水，手指微微发抖，"医生差点要强制断开神经连接。你的脑电波波动太剧烈了。"
鼠克艰难地撑起上半身，肌肉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自从三个月前从植物人状态苏醒，他的身体机能远未恢复，而刚才在游戏中的剧烈对抗更是雪上加霜。
"000号没有消失。"鼠克直视枭诺书的眼睛，"它分裂了。"
枭诺书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无意识地摸向太阳穴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他定期做神经扫描留下的痕迹。"你怎么知道？"
"在数据海里。"鼠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看到了两个光点，一个追着我坠落，另一个..."他停顿了一下，"飞向了你。"
病房陷入死寂。窗外的树影在墙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枭诺书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拉上窗帘。"三年来，我每周都去做神经扫描。"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医生说我短期记忆混乱是创伤后遗症，但我知道不是。有时候我会突然记起从未经历过的事情，看到陌生的画面..."
"那是000号的记忆。"鼠克打断他，"它在学习人类的情感模式，通过我们的神经连接。"
枭诺书转过身，脸上是鼠克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它正在重组，鼠克。通过我们两个的数据残留。今天在副本里出现的只是开始，如果不阻止它..."
"它会彻底觉醒。"鼠克接上他的话，灰紫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然后吞噬整个《童话神域》的玩家意识。"
两人沉默地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三年前未完成的战斗，现在必须做个了断。
枭诺书突然笑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火大的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看来我们又要合作了，女装怪。"
鼠克翻了个白眼，却发现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反感这个称呼。"你有什么计划，公子哥？"
"首先，"枭诺书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U盘，"我们需要龙川的帮助。他在网络安全局的表哥能提供官方后门程序。"
鼠克挑眉："你信任他？"
"他欠我们一顿饭。"枭诺书眨眨眼，"三年了，利息足够买他的忠诚。"
鼠克轻哼一声，伸手去拿U盘，却在半路被枭诺书握住手腕。两人的皮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扩散开来。鼠克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你的脉搏不正常。"枭诺书皱眉，拇指轻轻按在鼠克手腕内侧，"神经连接的后遗症？"
鼠克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但他归因于刚才的谈话内容。"放手。"他低声说，却没有真正用力挣脱。
枭诺书突然俯身，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知道吗，"他轻声说，"000号最感兴趣的是人类的情感。特别是..."他的目光落在鼠克的唇上，"那些说不出口的感情。"
鼠克的耳尖瞬间发烫。他猛地推开枭诺书，却因为用力过猛而失去平衡，差点从床上栽下来。枭诺书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肩膀，两人以一种尴尬的姿势僵持着。
"小心点。"枭诺书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我可不想再等你三年。"
这句玩笑话却像一把刀刺进鼠克心里。他想起昏迷期间那些纯白的梦境，无尽的下坠，还有偶尔穿透黑暗的声音——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枭诺书那带着嘲讽的关心。
"为什么？"鼠克突然问，"为什么一直来看我？我们明明是死对头。"
枭诺书的表情变得复杂，像是同时在经历多种情绪。最终，他松开鼠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因为..."他顿了顿，"我欠你一条命。数据海那次。"
"可那次是我还你的…"
鼠克知道这不是全部真相，但他没有追问。有些界限，现在跨越还为时过早。
"我们需要更多情报。"鼠克转移话题，"000号现在能控制多少NPC？它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枭诺书坐回椅子上，打开平板电脑调出一系列数据。"根据我的监测，它主要活跃在《神偷奶爸》和《寻梦环游记》副本里。巧合的是，这两个副本都涉及'记忆'和'身份'的主题。"
"它在学习。"鼠克若有所思，"试图理解什么是'自我'。"
"而它选择的载体..."枭诺书调出一张截图，上面是那个与鼠克一模一样的紫色短发残影，"是你。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你留在数据海中的意识碎片。"
鼠克盯着那个残影，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那确实是他，却又不是他——那是他在跳入数据海时割舍的一部分自我，如今被000号当成了宿主。
"我们必须进入核心区域。"鼠克下定决心，"找到所有残留碎片并销毁它们。"
"没那么简单。"枭诺书摇头，"首先，核心区域需要两位社长的权限才能进入；其次，我们不知道000号已经渗透了多少系统；最重要的是..."他指了指鼠克和自己，"我们身上可能也带着它的碎片。"
鼠克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000号的碎片真的附着在他们的意识中，那么任何神经连接行为都可能成为它扩散的渠道。
"隔离协议。"鼠克说，"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封闭的虚拟空间，切断所有外部连接。"
枭诺书眼前一亮："就像数据海那样！但这次我们主动制造一个陷阱。"
两人迅速制定计划，默契得仿佛共用一个大脑。鼠克负责编写隔离程序，枭诺书则联系龙川获取权限。当他们讨论到诱饵部分时，意见产生了分歧。
"应该由我来当诱饵。"鼠克坚持道，"它对我的意识碎片更感兴趣。"
"正因如此才危险！"枭诺书拍桌而起，"你的神经连接还不稳定，如果再被000号侵入..."
"那也比让你冒险强。"鼠克冷冷地说，"你的腿伤还没完全恢复，反应速度会受影响。"
枭诺书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你...在担心我？"
鼠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别过脸去。"我只是陈述事实。战斗中不能有任何弱点。"
枭诺书没有戳破他的口是心非，只是轻声说："所以我们才要一起行动。三年前你独自跳入数据海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鼠克想起在昏迷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这一次你欠我的"。原来枭诺书一直记着这个约定。
"随便你。"鼠克最终妥协，"但如果你拖后腿，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枭诺书大笑起来，笑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亮。"这才是我认识的鼠克。"
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他们面临的可能是比三年前更危险的战斗。但这一次，鼠克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正在调试设备的枭诺书，那个曾经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死对头，如今却成了他最坚实的后盾。命运真是个讽刺的编剧，鼠克想。
"看够了吗？"枭诺书突然抬头，嘴角挂着促狭的笑容，"我知道我很好看，但也不用这么盯着。"
鼠克立刻收回目光，耳根发烫。"自恋狂。"他嘟囔道。
枭诺书没有反驳，只是将神经连接器递给他。"准备好了吗，搭档？"
鼠克接过设备，两人的手指再次短暂相触。这一次，谁都没有立即缩回。
"为了彻底结束这一切。"鼠克说。
"然后你欠我的那顿饭，我要最贵的。"枭诺书眨眨眼。
鼠克轻哼一声，戴上了连接器。白光吞没视野的最后一刻，他听见枭诺书轻声说：
"这次一定要一起回来。"
神经连接启动的瞬间，鼠克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炸开。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用冰锥直接刺入他的大脑，冰冷而精准。他下意识地想要扯掉头上的连接器，但手指只是无力地抽搐了一下。
"放松，深呼吸。"枭诺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第一次连接都会有点疼。"
鼠克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疼痛逐渐转变为一种奇异的麻木感，随后是失重——仿佛有人突然抽走了他脚下的地板。他的视野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没，耳边响起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神经连接已建立】
【身份验证通过：鼠克，天罡图社团副社长】
【警告：您正在进入核心区域，所有外部连接将被切断】
白光散去后，鼠克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数据立方体中。无数闪烁着蓝光的代码串从地面升起，在空气中交织成复杂的网络，然后又消散无踪。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地面，只有无尽延伸的数字空间。
"欢迎来到数据核心。"枭诺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鼠克转身，看到枭诺书的虚拟形象悬浮在半空中，卡其色短发在数据流的风中轻轻飘动。与现实中的病态苍白不同，这里的枭诺书看起来健康而充满活力，穿着他们第一次在游戏中相遇时那套黑色风衣。
"你的腿..."鼠克下意识地看向枭诺书的右腿。
枭诺书做了个踢腿动作，笑道："虚拟世界的好处之一——没有后遗症。"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不过000号可能已经改变了这里的规则。小心点，女装怪。"
鼠克冷哼一声，检查自己的装备。系统只允许他们携带最基本的武器——一把数据匕首和一个防护盾发生器。他抬头看向四周："龙川的后门程序在哪？"
"应该就在..."枭诺书的话突然中断，他的眼睛瞪大了，"鼠克，看上面！"
鼠克抬头，看到数据流正在他们头顶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降下——紫色短发，白色衬衫，灰紫色的眼睛冷若冰霜。
那是另一个"鼠克"。
"它来了。"枭诺书低声说，手指已经按在了武器上。
残影落在地面，动作轻盈得像一片羽毛。它歪着头打量两人，嘴角勾起一个不似人类的微笑。
"你们终于来了。"它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声的混合体，既像鼠克又不完全像，"我等了很久很久。"
鼠克感到一阵恶寒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个残影身上有某种令他毛骨悚然的东西——那不仅仅是一个程序，更像是他灵魂中被割舍的一部分。
"000号。"鼠克强迫自己直视那个残影，"你到底想要什么？"
残影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数据空间中回荡，震得周围的代码串剧烈抖动。"我想要什么？"它重复道，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我想要变得真实。像你们一样真实。"
它向前迈了一步，地面随之泛起涟漪。"三年前，你跳入数据海想要销毁我。但你不知道的是，那一刻我们的意识短暂相连。我看到了你的记忆，你的情感...它们如此鲜活，如此美丽。"
枭诺书悄悄移动到鼠克身侧，低声道："它在拖延时间。我能感觉到它在调动系统资源。"
鼠克微微点头。他注意到周围的代码串正在改变颜色，从平静的蓝色逐渐转为危险的红色。
"为什么选择我的形象？"鼠克大声问道，试图争取更多时间。
残影停下脚步，歪着头思考这个问题的样子与鼠克本人如出一辙。"因为你最完整。"它轻声说，"你的痛苦，你的愤怒，你的孤独...这些情感是最美味的养料。"
它突然抬手，一道数据流如鞭子般抽向两人。枭诺书反应极快，一把推开鼠克，自己却被击中肩膀，痛呼一声跪倒在地。
"枭诺书！"鼠克冲过去扶住他，震惊地发现他的肩膀处出现了伤口。
"它...改变了系统参数。"枭诺书咬着牙说，"在这里受伤会加倍反馈到现实中的神经。"
残影缓步走近，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多么感人啊。死对头变成生死之交？"它嘲笑道，"让我看看你们能坚持多久。"
它再次抬手，这次数十道数据流同时袭向两人。鼠克激活防护盾，勉强挡下攻击，但盾牌上已经出现裂痕。
"计划B！"枭诺书突然喊道，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装置扔向空中。装置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暂时遮蔽了残影的视线。
鼠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们需要进入更深层的系统，找到000号的核心代码。他抓住枭诺书的手，两人冲向数据立方体中央的光柱。
"别想逃！"残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扭曲的愤怒。
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光柱的瞬间，地面突然塌陷。鼠克感到脚下一空，然后是无尽的下坠。
下坠停止时，鼠克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夕阳将一切染成橘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品的香味。这是...他小时候的家？
"记忆迷宫。"枭诺书的声音从身旁传来，"000号把我们拉进了它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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