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冷得刺骨,像千万根银针同时扎进甲壳。清瞳缩在石缝里,八条腿紧紧抱着那颗夜明珠,莹白的光芒映出她冻得发青的小脸。
呼出的气泡在眼前破碎,每个泡泡里都裹着细碎的金色妖力,她的生命力正在流失。
潭底的噬魂钉每隔三刻就会扫过一道幽蓝的光,所过之处,连水流都会被冻结成细小的冰晶。
清瞳必须掐准时间,在光芒扫过的间隙往前游。她数着心跳计算:“一、二……三百七十九……”
第八次躲过光扫时,右前肢不慎擦到钉尖,顿时渗出淡金色的血珠。
“再坚持一下……”清瞳对自己说,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连带着胸前的油纸包都在轻轻晃动,“就快到了……”
那里面包着王权富贵最爱吃的糕点,虽然现在肯定泡烂了,但清瞳固执地觉得,只要带到剑冢,就还能吃。
…
剑冢的石室里,王权富贵指尖的蛛丝突然剧烈颤动起来。他猛地睁眼,看见银丝上凝结出细小的水珠,排成歪歪扭扭的字迹:
“别管我啦,你活着更重要。”
字迹虚浮断续,最后那个“要”字甚至少了一撇。王权富贵眸色骤沉,并指为剑,在石壁上刻下深痕:
“等我。”
剑气透过蛛丝传导的瞬间,整座剑冢的地面微微震动。封印长剑的符咒“嗤”地燃起青火,七道禁制锁链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最粗的那根锁链上,悄然爬满蛛网状的裂纹。
……
子夜时分,清瞳终于爬到了剑冢下方的水道口。
她的四条腿都受了伤,最严重的左后肢几乎抬不起来,只能拖着往前挪。水道口的青苔上留着她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
“好累,就睡一会儿……”清瞳迷迷糊糊地想,用最后一点妖力织了张吊床。这张网织得歪歪扭扭,有几处甚至打了死结,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把王权富贵留下的字条放在“枕头”的位置。
朦胧中,她似乎听到石壁碎裂的巨响,紧接着是锁链崩断的铮鸣。
有人踏着潭水走来,温暖的掌心托起她冰凉的身体。
“笨蜘蛛。”
熟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
清瞳努力睁开眼,看见王权富贵染血的衣襟和通红的眼眶。他右手持着的霜华剑还在滴血,左手却稳稳托着她,剑穗上的白玉蛛珠贴着她的脸颊,传来阵阵暖意。王权富贵用修为温着的。
“桂、桂花糕……”
清瞳想去摸胸前的油纸包,却被王权富贵一把按住。
“不要了。”王权富贵脱下外袍裹住她,布料上还带着体温和松墨香,“我们回家。”
…
当夜,王权府最高的屋顶上。
清瞳裹着三层毯子,看王权富贵用剑气在周围布下结界。
王权富贵的动作比平时迟缓,结印时右手明显在发抖,却还是仔细地把清瞳冻伤的蛛腿包扎好。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唇角未擦净的血迹。
“你傻呀!”清瞳红着眼睛戳他胸口,指尖碰到一道新鲜的剑伤,“大长老明明说过只要你认错就……”
“清瞳。”王权富贵突然打断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泡烂的桂花糕已经被灵力烘干,重新塑成了可爱的兔子形状,耳朵尖上还特意点了朱砂。他掰下一小块塞进她嘴里:“甜的。”
清瞳嚼着甜到发苦的糕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咸涩的泪水渗进围巾里。
这是她偷偷从毯子里掏出的半成品,银白色的蛛丝里掺着金线,在月光下像流淌的星河,可惜织到一半就歪了针脚。
“本来想等你出来时送的……”清瞳抽抽搭搭地往他脖子上比划,结果把围巾系成了死结,“现在只能将就着……呜……”
王权富贵突然低头,前额抵住清瞳的肩膀。
这个姿势让他束发的玉冠硌到了她的锁骨,但她没躲。
“足够了。”王权富贵的声音闷在围巾里,呼出的热气透过织物,“有你在……”
后半句消散在夜风中,但清瞳感觉到了。他贴着她掌心的地方,心跳声震耳欲聋,快得不像那个永远冷静的王权少主。
翌日清晨,王权府炸开了锅。
剑冢的封印被破,七根千年玄铁链断成十四截;寒潭的噬魂钉倒了大半,水面上漂着无数断裂的符纸;而本该在禁闭的少主,此刻正抱着个蜘蛛精坐在最高的屋顶看日出。最气人的是,那小妖女脖子上围着少主的玉佩,而少主脖子上……
“师兄!”小师妹在底下跳脚,桃木剑指着那条歪歪扭扭的围巾,“你戴的什么丑围巾啊!线头都露出来了!”
王权富贵面无表情地搂紧怀中熟睡的清瞳,指尖轻轻拂过围巾上歪歪扭扭的蜘蛛图案。
那八条腿织得长短不一,但每根绒毛都闪着星砂的光。
“闭嘴。”
他说这话时,左手悄悄结了个印,把晨露凝成冰晶,缀在清瞳的发梢。
阳光下,那些冰晶像一顶小小的王冠,正好配她梦里扬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