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范阳已下起了鹅毛大雪。
蒋令音拢了拢大氅,望着窗外的碎雪,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那只羊脂玉镯。
那是去年生辰阿兄蒋长扬送的,说是西域贡品,触手温润如玉,是难得的珍品。
琉璃“少夫人,三娘子又来了。”
侍女琉璃掀帘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琉璃“说是来借您前儿得的那匹苏绣锦缎。”
蒋令音眼帘微抬,仔细看嘴角有一丝讽笑。
范阳卢氏的府邸大得像座迷宫,各房妯娌明里往来有礼,暗地里也是暗流汹涌。
苏绣锦缎是阿兄托人送来的,极是珍贵。
昨日刚送到,今日就有人上门来借,这就是氏族的家风。
蒋令音“告诉三娘子,那锦缎我已裁了半幅,怕是不够她做新袄了。”
她语气平淡,视线落在案上的《女诫》上。
“妇德”二字看得人发怔。
嫁入卢家三年,她早已学会把所有情绪都藏在温顺的眉眼后。
琉璃刚退出去,就听见外间传来细碎的笑语。
蒋令音隔着窗纸望去,见婆母卢夫人与二房的二少夫人谢氏并肩走过来。
卢夫人“你们少夫人呢?”
卢夫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蒋令音忙起身迎出去,屈膝行礼时,瞥见王氏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蒋令音“儿媳没能及时迎候母亲,还望母亲勿怪。”
她垂着眼睑,将大氅拢了拢。
卢夫人哼了声,目光扫过她的大氅。
卢夫人“明日是你二叔的寿宴,府里要设家宴。你身为长房长媳,该去款待来宾,莫要出了差错。”
她浑身满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就是世家大族,蒋令音觉得有些讽刺。
王氏在一旁搭腔。
王淑华“母亲说的是。大嫂必定能明白您的意思。”
话音落下,却见卢景禹从回廊尽头走来。
他身着藏青色锦袍,腰间玉带系得一丝不苟,墨发用玉冠束起,面容清俊如昔,只是眉宇间总带着几分疏离。
卢夫人“回来了。”
卢夫人见了儿子,脸色缓和了些。
卢景禹的目光淡淡扫过蒋令音。
卢景禹“方才碰到琉璃,说你身子不适?”
不等蒋令音回答,王氏便扯了扯嘴角。
王淑华“大哥心疼大嫂呢。也是,大嫂自小在长安娇养着,哪像我们,早就习惯了范阳的风雪。”
这话明着夸蒋令音,实则暗讽她自幼娇气。
蒋令音指尖微颤,却依旧维持着笑意,不愿与她起口舌之争。
卢景禹没再接话,转身面向卢夫人。
卢景禹“儿子还有公文要处理,先回书房了。”
说罢,便径直离去,自始至终没再看蒋令音一眼。
望着他挺拔却冷漠的背影,蒋令音的心像被塞进了一团冰。
三年前,她刚嫁到范阳。
范阳卢氏的嫡长子,人人皆知。
可卢景禹心里只有朝堂与民生,对她这个妻子,不过尔尔。
二人之间说的好听是相敬如宾,不好听呢,那是井水不犯河水。
入夜,琉璃忍不住替她抱不平。
蒋令音置若罔闻,走到妆台前坐下。
铜镜里映出的女子眉眼清秀,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怠。
她想起年少时,兄长蒋长扬总说她是长安城最明媚的姑娘。
可自从嫁入卢家,那点明媚早就被规矩磨成了灰。
正说着,就见人捧着个锦盒进来。
“长安来的信,说是花鸟使特意让人送来的。”
蒋令音眼睛一亮,忙打开锦盒。
里面是一封兄长的亲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