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科的灯光永远那么刺眼。
徐明浩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把第五杯黑咖啡灌进喉咙。这是他数不清的第几个夜班了，值夜班到凌晨三点，他的生物钟早已紊乱，但作为市中心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医师，他别无选择。
"徐医生！创伤一号！警察送来的，枪伤，失血严重！"
护士紧急的喊声像一盆冰水浇在他头上。徐明浩立刻丢下咖啡杯，几乎是跑着冲向创伤室。走廊上，担架床的轮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四名警察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左胸中弹，子弹可能卡在肋骨间，血压70/40，呼吸微弱！"随车急救员快速报告着。
"立刻进行手术！"
徐明浩的目光落在患者脸上的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那张被血污覆盖的脸，即使过了七年，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金珉奎。
他的高中同桌，他的初恋，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他竟然去当了警察。
"准备手术！现在！"徐明浩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嘶哑。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专注于眼前的工作。"通知血库准备O型血，联系胸外科张主任，我需要他stand by。"
手术灯下，金珉奎的脸色惨白得可怕。徐明浩的手稳如磐石，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小心地剪开被血浸透的警服，露出左胸那个狰狞的伤口。
"止血钳。"他伸出手，护士立刻递上器械。
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子弹卡在第三和第四肋骨之间，差两厘米就会击中心脏。当徐明浩终于取出那颗变形的小金属块时，他的手术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生命体征稳定了，送ICU。"他疲惫地摘下口罩，看着护士们将金珉奎推出手术室。
洗手的时候，徐明浩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八岁，眼下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十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那个夏天，忘记了那个突然转学消失的少年。
可没想到看见他的第一眼，还是能认出他。
"徐医生，那位警官的同事想和您谈谈。"护士在门外轻声说。
"好。"
休息室里，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站了起来。年长的那位伸出手："我是缉毒大队队长朴志勋，感谢您救了珉奎。"
徐明浩机械地握了握手："这是我的工作。他...金警官是怎么受伤的？"
"卧底行动暴露了。"朴队长压低声音，"他一个人拖住了三个毒贩，让其他队员安全撤离。"朴队长无奈叹了口气，"那小子总是这样，冲在最前面。"
徐明浩想起高中时的金珉奎，那个在篮球场上永远不知疲倦的少年，为了班级荣誉可以拼到腿抽筋也不肯下场，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如此。
"他会没事的，"徐明浩说，不知道是在安慰警察还是自己，"子弹没有伤到重要器官，但失血较多，需要观察48小时。"
"好，谢谢徐医生了。"
三天后，金珉奎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徐明浩每天都会"恰好"路过他的病房，却从未进去过，只是在病房外停留了一会便离开了，直到第五天早晨，护士站打来电话。
"徐医生，3102房的病人想见您。"
徐明浩的手指在病历夹上收紧："他说为什么了吗？"
"他说...想当面感谢救命恩人。"
推开406病房的那一刻，徐明浩几乎认不出床上那个人。
金珉奎瘦了很多，脸颊微微凹陷，眼下乌青，但那双眼睛——那双明亮的、带着笑意的眼睛，和十八岁时一模一样。
"明浩。"金珉奎轻声叫出他的名字，嘴角微微上扬，"我就知道是你。"
徐明浩站在门口，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十年积攒的问题在喉咙里打架：为什么突然转学？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成了警察？为什么差点死掉？
"你...感觉怎么样？"最终，他选择了最医生式的问候。
金珉奎笑了，那个熟悉的、热烈的、能让阳光都黯然失色的笑容："看到你，好多了。"
十年之后再一次面对这个笑容，徐明浩没有办法像十八岁的自己一样，坦然的回应他。
"没事就好了，好好休息吧，我还有工作。"徐明浩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接下来的两周，徐明浩发现自己越来越多地"顺路"去406房。
徐明浩刚开始感到尴尬，不知道如何开口，心里有很多话想问但却说不出口，金珉奎能看出徐明浩怎么想的，所以他先开了口。
他们聊高中时的糗事，聊金珉奎在警校的艰苦训练，聊徐明浩在医学院的熬夜苦读。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十年前那个夏天，避开那个没有告别的离别。
直到金珉奎出院前一天晚上，徐明浩值夜班，发现他站在天台边缘，望着城市的灯火。
"你应该在病房休息。"徐明浩走到他身边。
金珉奎没有回头："明天就要回去了。回到那个随时可能吃枪子的生活。"
月光下，徐明浩看到他侧脸的轮廓，比少年时期更加坚毅，却也更加疲惫。
"为什么当警察？"徐明浩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而且还是缉毒警。"
金珉奎沉默了很久："我爸是个瘾君子。高中时他突然出现，威胁我妈要钱买毒品。我...我打了他，然后报了警。"他转过头，直视徐明浩的眼睛，"那天之后，我妈决定搬走，离他越远越好。我们连夜收拾行李，甚至没来得及和任何人道别。"
徐明浩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原来如此。那个暑假前最后一天，金珉奎说放学后有话要对他说，却再也没有出现。
"你想对我说什么？"徐明浩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那天放学后。"
金珉奎的目光柔软下来，转身看向徐明浩："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从高一开学第一天就喜欢你。"
夜风拂过两人的发梢，徐明浩感到眼眶发热。十八岁的秘密，二十八岁的告白，中间隔了整整十年。
"现在说这个太晚了。"徐明浩轻声说。
金珉奎向前一步，轻轻捧住他的脸："不晚。只要你愿意，永远不晚。"
徐明浩看着眼前的人，金珉奎的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坚定和热烈，或许，真的像他所说的一样，不晚吧。
他们的唇在月光下相触，轻柔得像是一个不敢确定的梦。
金珉奎出院后，他们开始了小心翼翼的约会。警察和医生的时间永远对不上，但他们会抓住每一个可能的瞬间——徐明浩下夜班后金珉奎来接他，带着热腾腾的奶茶；金珉奎执行任务前偷偷溜到医院，只为给徐明浩一个拥抱。
"下周三我生日。"某个深夜，金珉奎在徐明浩公寓的沙发上突然说，"队里说要给我办个派对，你能来吗？"
徐明浩正在看明天的病历，头也不抬："我周四早上有手术。"
"就一个小时。"金珉奎凑过来，下巴搁在他肩上，从后面将徐明浩整个人搂入怀中，"我想把你介绍给所有人。告诉他们，这是救了我命又偷走我心的徐医生，不过...我心甘情愿。"
徐明浩笑着推开他："肉麻。我看情况吧。"
金珉奎生日那天，徐明浩最终还是去了。他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一块能防弹的手表，虽然价格让他肉疼，但只要想到金珉奎每天面对的危险，就觉得值得。
警队的派对在警局附近的一家小餐馆举行，气氛热烈。徐明浩被金珉奎牵着手介绍给每一位同事，听着他们夸张地讲述金珉奎的英勇事迹，他注意到朴队长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他很特别。"趁金珉奎去拿饮料时，朴队长走了过来，对徐明浩说，"从警校开始就是第一名，但也是最不听话的那个。总是冲在最前面，好像...好像从来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回来。"
徐明浩望向吧台边的金珉奎，他正大笑着和同事碰杯，灯光下的侧脸英俊，但他更多的是注意到他眼下的乌青和凹陷的脸颊，让人心痛。
"请您多看着他点。"徐明浩低声说，"我...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
朴队长沉重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金珉奎的手机响了。整个餐馆瞬间安静下来——那是警队的紧急呼叫铃声。
金珉奎接起电话，表情逐渐严肃。挂断后，他看向徐明浩，眼里满是歉意："毒贩交易提前了，我得马上过去。"
徐明浩站起身："现在？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很快回来。"金珉奎快速穿上外套，在他唇上轻吻一下，轻轻抚摸了徐明浩的头，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藏品，"等我回来拆礼物，好吗？"
徐明浩抓住他的手："至少把蛋糕吃了再走。"
金珉奎笑着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子塞给他："本来打算派对结束后给你的。等我回来再打开。"
然后他就走了，背影挺拔如松，消失在餐馆门口。徐明浩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个小盒子，他想起来了刚刚朴队长说的话，胸口莫名发紧。
三小时后，急诊科的呼叫直接打到了徐明浩的手机上。
"徐医生，紧急情况，需要您立刻来医院！多发枪伤患者，情况危急！"
听到这话徐明浩的心沉到谷底，不会的，不会是他的...
他冲进医院时，创伤室已经乱成一团。朴队长满脸是血地站在走廊上，看到他时，眼神瞬间崩溃。
"埋伏...他们知道我们要来..."朴队长声音嘶哑，"珉奎推开我，自己中了三枪..."
徐明浩的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声音。他机械地穿上手术服，消毒，走进手术室。躺在手术台上的人被血完全覆盖，但徐明浩不需要看脸就知道是谁。
他要救他。
"血压持续下降！"
"心率为零！"
"准备电击！"
徐明浩的手稳如磐石，但他的内心已经碎裂成千万片。他做着每一个正确的手术步骤，可是身下的人却依旧一动不动的。
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再一次不告而别...徐明浩的内心疯狂地祈求着。
"徐医生...已经四十分钟了..."助理医师轻声提醒。
医学上，超过三十分钟的心肺复苏几乎没有意义。但徐明浩无法停下。他不能停下。如果停下，就意味着接受金珉奎真的离开了。
"再来一次肾上腺素。"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徐医生..."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瞳孔已经扩散了..."
徐明浩终于停下来，双手沾满了金珉奎的血。监护仪上，那条直线无声地宣告着终结。
他死了。
他颤抖着掀开手术巾，露出金珉奎苍白的脸。他看起来几乎像是在睡觉，只是再也不会醒来。徐明浩轻轻抚过他的脸颊，俯身在他额头上留下最后一个吻。
"生日快乐，珉奎。"他轻声说，眼泪终于决堤。
后来，朴队长交给他一个密封袋，里面是金珉奎的随身物品。染血的警徽，钱包，还有...那个徐明浩送给他的防弹手表，表盘被子弹击碎，永远停在了11:07。
徐明浩回到家，终于打开了那个丝绒小盒子。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银戒指，内圈刻着"最后一次心跳也属于你"。
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徐明浩把戒指贴在胸口，那里有一颗心脏仍在跳动，却已经碎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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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活了那么多人，唯独没有救活你..."
"金珉奎，你骗我，不是说好要让我等你回来的吗...为什么食言了，为什么依旧不告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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