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诗颜第三次擦拭眼镜时，历史系办公楼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她盯着手中湿漉漉的档案袋，牛皮纸上的水渍已经晕染成模糊的地图形状。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她不得不把古籍塞进外套里一路跑回宿舍，结果自己淋成落汤鸡，文件却完好无损。
"进来。"
陈教授的声音透过厚重的红木门传来。莫诗颜推门而入，立刻僵在门口——桓冬奕正坐在客用沙发上，捧着她视若珍宝的宋代定窑白瓷杯喝茶。
"小莫啊，站门口干什么？"陈教授从古籍堆里抬头，银边眼镜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听说你们昨晚一起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
莫诗颜快步上前，把档案袋轻放在黄花梨案几上："教授，这可能是商周时期的加密文献，但保存状态不太好，需要专业修复——"
"所以需要数字化处理。"桓冬奕突然插话，放下茶杯时故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陈老，我们实验室新到的多光谱扫描仪，可以无损获取墨迹信息。"
"那台机器预约排到三个月后了。"莫诗颜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居然知道计算机系的设备情况，耳根顿时发热。她昨晚确实偷偷查过。
桓冬奕嘴角翘起，虎牙一闪而过："巧了，我正好是项目负责人。"
陈教授突然拍案而起，吓得莫诗颜后退半步撞上书架。几卷《甲骨文合集》摇晃着倒下，被桓冬奕眼疾手快接住。
"完美！"老教授兴奋地搓着手，"小桓负责技术，小莫负责内容，下周五前给我初步报告。"他不由分说地把档案袋塞进桓冬奕怀里，"原件放系里保险柜，扫描件你们共同研究。"
莫诗颜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甲骨文卡住。她最讨厌合作，尤其是和这种自来熟的理工男。但陈教授已经转身去翻找资料，后脑勺的白发根根竖立，这是学术兴奋期特有的标志，意味着任何反对都无效。
雨点砸在走廊窗户上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桓冬奕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温热的呼吸掠过她耳畔："莫同学，你眼镜起雾了。"
莫诗颜这才发现自己的镜片因为室内外温差蒙上了白雾。她慌乱摘下眼镜，世界顿时变成模糊的水彩画。隐约可见桓冬奕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居然是一块印着卡通甲骨文"雨"字的手帕。
"我妹的。"他耸耸肩，语气突然正经，"文件第17页右下角的符号，确实像决策树。不信你看这个。"
手机屏幕在雾蒙蒙的视线里亮起，莫诗颜眯起眼睛。那是张AI神经网络的简化图，与古籍上那个被圈出的符号惊人地相似。
"巧合。"她机械地回答，却感到脊椎窜上一阵战栗。三千年前的祭祀记录里，怎么可能出现类似现代计算机逻辑图的结构？
"周三下午三点，AI实验室。"桓冬奕把手帕塞进她手心，"记得带U盘，32G以上。"说完便抱着档案袋大步离开，运动鞋在地板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莫诗颜重新戴上眼镜，发现陈教授正透过镜片打量她："这小子不错吧？他父亲是桓氏科技的创始人，母亲是中央音乐学院的钢琴教授。"
"我对八卦没兴趣。"莫诗颜硬邦邦地回答，却不由自主攥紧了手帕。布料角落绣着个小小的"夏"字，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孩子的作品。
雨更大了。莫诗颜站在楼檐下，望着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石板路出神。她没带伞，正盘算是冲回宿舍还是等雨小点，突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顺路。"桓冬奕撑开一把墨绿色大伞，伞面上用银线绣着精细的电路图纹样，"你宿舍在梅园对吧？我实验室在隔壁的科技楼。"
莫诗颜盯着他运动鞋上溅起的泥点："不用。"
"文件不能淋湿。"桓冬奕晃了晃手中的平板电脑，上面已经显示出古籍的扫描件，"我刚从陈老那拷的。"
最终是学术好奇心战胜了社交恐惧。莫诗颜小心翼翼地挪到伞下，刻意保持着半臂距离。雨水在伞面上敲打出不规则节奏，她闻到桓冬奕身上有股淡淡的柠檬混着松木的味道，不像其他理工男那样满是汗味和能量饮料的气息。
"你为什么会认识陈教授？"走过文学院拐角时，莫诗颜终于打破沉默。
桓冬奕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了些："他和我外公是故交。小时候我经常——小心！"
一辆飞驰的自行车碾过水坑，桓冬奕猛地揽住莫诗颜肩膀往自己这边带。温热的触感透过单薄衬衫传来，莫诗颜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直到骑车人骂骂咧咧地远去，她才意识到自己正抓着桓冬奕的衣角，连忙松开手。
"抱歉。"桓冬奕立刻退后，却因此让半边肩膀暴露在雨中。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到下颌，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莫诗颜鬼使神差地递出那块手帕："你淋湿了。"
"谢谢。"桓冬奕接过时，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腕，像一片羽毛落下又飞走，"对了，你那个青铜书签..."
"怎么了？"莫诗颜立刻警觉起来。
"云纹很特别，像是西周早期的工艺。"桓冬奕的语气突然变得学术化，"我外公收藏过类似的。"
莫诗颜心跳漏了半拍。父亲失踪时只留下这个书签，她查遍资料都没确定年代。正要追问，宿舍区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周三见。"桓冬奕把伞塞给她，转身冲进雨里。他的背影很快被雨帘模糊，只有声音穿透水雾传来，"记得看文件第39页的星象图！"
回到寝室，莫诗颜立刻锁上门，从枕头下取出父亲的青铜书签。在台灯下仔细端详，那些云纹的走向确实与常见样式不同，内侧还有几乎不可见的凹槽。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凹槽里藏着一片微缩的甲骨，上面刻着无法破译的六个符号。
窗外电闪雷鸣，雨点拍打玻璃的声音越来越急。莫诗颜打开平板，调出桓冬奕传给她的扫描件。当放大第39页的星象图时，她倒吸一口凉气——北斗七星的排列方式与青铜书签凹槽里的第一个符号完全一致。
雨声中，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星图对应公元前1045年3月20日，武王伐纣途中。by 冬奕」
莫诗颜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该如何回复。又一条信息紧接着跳出来：「PS：你咬铅笔的样子很学术，但铅有毒。」
她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这人什么时候观察到的？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嘴角居然不受控制地上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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