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两点五十分，莫诗颜站在科技楼前，仰头望着这座玻璃幕墙构成的现代建筑。阳光在棱角分明的外立面上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与她熟悉的历史系红砖小楼形成鲜明对比。她紧了紧背包带，里面装着父亲留下的青铜书签——昨晚的发现让她无法再保持冷静。
"迷路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诗颜转身，桓冬奕正抱着一箱矿泉水走来。他今天换了件深蓝色T恤，胸口印着"Hello World"的白色字样，左耳上居然戴了枚极小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偶尔闪出一点光。
"刚到。"她下意识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那箱水上，"实验室没饮水机？"
"给服务器降温用的。"桓冬奕用下巴指了指楼上，"老式水冷系统，比空调稳定。"
电梯上升时，莫诗颜盯着楼层数字不断跳动。密闭空间里，桓冬奕身上的柠檬味更明显了，还混着一丝她说不清的金属气息。
"你外公是做什么的？"她突然问道。
桓冬奕似乎早料到这个问题："考古学家，专攻商周青铜器。去年刚退休。"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七楼，"所以他看到你的书签照片很兴奋。"
莫诗颜呼吸一滞。她根本没发过照片给桓冬奕，唯一的可能是——"你偷拍？"
"反射。"桓冬奕毫无愧色地推开实验室玻璃门，"你上周四在古籍室擦书签时，窗户玻璃反光。"他放下水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拍立得照片，"不过这张是正大光明拍的。"
照片上是莫诗颜站在科技楼下的侧影，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构图意外地专业，左下角还有时间戳：2023年5月17日14:47。
"纪念我们第一次正式合作。"桓冬奕把照片塞进她背包侧袋，"这边走。"
莫诗颜还未来得及反驳，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AI实验室中央矗立着三块巨大的曲面屏，周围环绕着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设备。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那台像微波炉大小的银色机器，表面贴着"多光谱扫描仪"的标签。
"把古籍放这里。"桓冬奕打开机器侧面的抽屉，里面铺着特制软垫，"先做红外扫描。"
莫诗颜小心翼翼取出档案袋，突然犹豫了："高温不会损伤——"
"放心，比晒太阳还安全。"桓冬奕已经戴上橡胶手套，动作轻柔地将竹纸展开，"看，这里有个暗记。"
他指向纸张边缘几乎不可见的一个红点。莫诗颜不得不凑近，发丝垂落时扫过桓冬奕的手臂。男生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状态："应该是收藏者的私印褪色了。"
当古籍被送入扫描仪，机器发出轻柔的嗡鸣。桓冬奕回到主控台前，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很快出现层层叠叠的图像，不同波长的光揭示出纸张上肉眼看不见的细节。
"这个程序是我改写的。"桓冬奕调出一个窗口，"原本用于识别医疗影像中的癌细胞。"
莫诗颜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流，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散漫的男生，在专业领域可能是个天才。屏幕上跳出一个进度条：【甲骨文特征匹配中...】
"你输入了甲骨文库？"
"通宵干的。"桓冬奕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突然转向她，"对了，书签带了吗？"
莫诗颜条件反射地按住背包。昨晚的发现太过震撼，她还没准备好与人分享这个父亲留下的秘密。但桓冬奕的眼神太过直白，让她莫名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金毛犬——湿漉漉的，充满期待。
"只是对照一下。"桓冬奕放软声音，"我保证不碰。"
最终是学术好奇心占了上风。莫诗颜取出青铜书签，但没有递过去，只是平放在自己掌心。桓冬奕调整了一个摄像头对准它，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放大图像。
"凹槽在这里。"莫诗颜指向内侧，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昨晚做标记用的红墨水。这不像她——她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
系统突然发出提示音。【匹配完成】的对话框弹出，紧接着是一幅复杂的星象图。桓冬奕吹了声口哨："公元前1045年3月20日的天象模拟，和你书签上第一个符号吻合度98.7%。"
莫诗颜的指尖开始发冷。父亲失踪前最后的研究笔记里，反复提到这个日期——武王伐纣的关键转折点。她曾以为那只是父亲过度沉迷的臆想。
"继续解码。"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桓冬奕瞥了她一眼，没多问，只是调出另一个程序。屏幕上的星图开始变化，星辰如流水般重新排列，最终形成六个不同的组合。
"书签凹槽里的六个符号，对应六个特定日期的天象。"桓冬奕的声音变得严肃，"这不是装饰，是密码。"
莫诗颜的呼吸变得急促。父亲当年是否也发现了这点？这是否与他失踪有关？她伸手想拿回书签，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水杯。桓冬奕迅速抢救键盘，水还是溅到了控制台上。
"该死！"他猛地拔掉电源，但屏幕已经黑了。
莫诗颜僵在原地，脑海中闪过天价赔偿的数字。然而桓冬奕只是叹了口气，从抽屉取出吹风机："老毛病了，十分钟就好。"他蹲下来拆机箱时，后颈的棘突在T恤领口若隐若现，"趁这时间，要不要听听我的理论？"
没等她回答，桓冬奕就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认为这些符号不是单纯的记录，而是一套完整的预测系统。商周时期的祭司可能掌握了某种天文计算方法——"
"不可能。"莫诗颜打断他，"那时没有足够精确的历法。"
"单独看确实没有。"桓冬奕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应急灯下亮得惊人，"但如果结合特定地点的地面标记呢？比如你书签上的云纹，我怀疑是地形图。"
莫诗颜感到一阵眩晕。父亲笔记的最后一页，确实画着类似山脉的线条，旁边标注着"青铜指引"四个字。她一直以为那是指青铜器上的铭文。
电力恢复时，两人同时伸手去按开关，指尖在空中相触。莫诗颜像被烫到般缩回手，但桓冬奕似乎没注意到，全神贯注地盯着重新亮起的屏幕。
"数据没丢。"他松了口气，突然转向莫诗颜，"你脸色很差。"
"有点闷。"她勉强回答。实际上，父亲的影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十年前那个雨天，他说去验证一个发现，从此再没回来。
桓冬奕沉默片刻，突然调出一个全新的界面："看这个。"屏幕上展开一片星空，随着他的操作，星辰开始缓缓移动，"公元前1045年3月20日，牧野之战的夜晚。"
北斗七星的形状与书签上的第一个符号完美重叠。莫诗颜屏住呼吸，看着桓冬奕输入第二个符号对应的日期。星空再次变换，这次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行星排列。
"木星与金星相合，在占星学上意味着..."莫诗颜下意识咬住铅笔。
"重大转折。"桓冬奕接过话头，眼睛仍盯着屏幕，"我查过资料，这天是周武王在孟津会盟诸侯的日子。"他忽然转头，鼻尖差点碰到莫诗颜的眼镜，"你父亲研究这个？"
莫诗颜后退半步："你怎么知道？"
"你看第三个符号时的表情。"桓冬奕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像是见到了老朋友。"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水滴敲打着玻璃幕墙。莫诗颜注视着屏幕上定格的星图，突然做了个连自己都意外的决定："我需要去这个地方。"她指向第四个符号对应的日期下方自动生成的地理坐标，"河南安阳附近。"
桓冬奕眼睛一亮："殷墟？"
"不，更往西。"莫诗颜放大地图，"一个叫青铜峡的小村庄。"她没说的是，父亲失踪前最后通话里提到的正是这个地名。
实验室突然陷入沉默，只有服务器运转的嗡嗡声。桓冬奕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我可以改进定位算法，但需要更多样本数据。"他顿了顿，"你愿意继续合作吗？"
雨声渐大，莫诗颜望向窗外模糊的城市轮廓。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这个项目已经触碰到她最敏感的伤口。但父亲的书签在掌心发烫，仿佛在传递某种跨越时空的信息。
"仅限于学术交流。"她最终说道。
桓冬奕笑了，虎牙在实验室的冷光下白得晃眼："成交。"他递过一个U盘，"所有数据都备份在这里，密码是你发现那天的日期。"
莫诗颜接过U盘时，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个极小的纹身——一个古朴的"云"字，与青铜书签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雨幕中，科技楼的灯光在夜色里勾勒出几何图案。莫诗颜站在走廊上，听见桓冬奕在身后喊："周六图书馆见？我查到些关于青铜峡的资料。"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将两人的倒影扭曲成奇异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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