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保山的雨与霖城截然不同。莫诗颜站在租来的越野车旁,看着雨滴像银针般刺入红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茶树混合的清香,远处山峦被雾气缠绕,宛如水墨画中的意境。
"还有二十公里。"桓冬奕检查着GPS,防水外套上的水珠不断滚落,"但后面的路得步行。"
莫诗颜点点头,重新扎紧被风吹散的马尾。三天前那场校园风波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祁原的阴谋被视频曝光后,校方火速撤销了对她的指控,而祁原则"恰好"在这时请了病假。只有她知道,桓冬奕在背后做了多少工作。
车子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前行,不时打滑。桓冬奕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手臂肌肉线条在湿透的衬衫下若隐若现。自从医院那次尴尬对话后,两人之间有种微妙的紧张感,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捅破了,却又假装无事发生。
"看那边。"桓冬奕突然指向窗外。
雨幕中,一道奇特的峡谷轮廓若隐若现。两侧山体呈弧形合抱,中央凹陷处有瀑布飞泻而下,整体形状竟与青铜觚上的纹路有七分相似。
"听雨谷..."莫诗颜轻声念出这个充满诗意的名字,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悸动。父亲十年前是否也站在这里,看着同样的风景?
车子最终停在一处废弃的护林站前。两人穿上防水装备,背上沉重的行囊向山谷进发。雨水让山路变成了小型河道,每走一步都像在跋涉。桓冬奕走在前面,不时回头伸手扶她,掌心温暖干燥,与潮湿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根据父亲的地图,入口应该在水潭附近。"莫诗颜喘着气说,指向前方若隐若现的水光。
当他们终于到达谷底水潭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暴雨导致水位上涨,原本应该露出的岩壁完全被淹没。更糟的是,潭水混浊湍急,根本看不出任何入口痕迹。
"该死的气象局。"桓冬奕查看着水文数据,"说好的低水位呢?"
莫诗颜蹲下身,从防水袋中取出父亲的地图仔细对照:"不对...这里的地形和图上标注的有出入。"她指向潭水右侧,"父亲标记的入口应该在那个位置,但现在完全被水淹没了。"
桓冬奕皱眉:"除非..."他突然跑向潭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从不同角度观察水面,"诗颜,来这边看!"
从特定角度望去,湍急的水流中隐约可见一道V形波纹,像是水下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水流方向。桓冬奕迅速从背包取出绳索和潜水镜:"我下去看看。"
"太危险了!"莫诗颜抓住他的手臂,"水流这么急——"
"相信我。"桓冬奕轻轻挣脱,眼神坚定,"我参加过救生员培训,而且..."他指了指系在腰间的安全绳,"有保险。"
没等她再反对,桓冬奕已经跃入水中,溅起大片水花。莫诗颜死死攥住绳索另一端,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面上的波纹逐渐平息,只有安全绳不时颤动证明着水下人的存在。
"桓冬奕?"一分钟后,她忍不住呼唤,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没有回应。又过了漫长的三十秒,莫诗颜开始解自己的外套——如果他不出来,她就下去找他。就在她即将跳入水中的瞬间,绳索突然剧烈抖动,紧接着桓冬奕破水而出,大口喘着气。
"找到了!"他抹去脸上的水珠,眼睛亮得惊人,"入口确实在水下,但被塌方的石块堵住了。"他游回岸边,浑身发抖却掩不住兴奋,"需要小型爆破才能疏通。"
莫诗颜急忙用毛巾裹住他:"你疯了吗?在这么冷的水里潜这么久!"
桓冬奕的嘴唇已经发紫,却还在笑:"值得。我还发现了这个。"他摊开手掌——一块锈蚀的金属牌,上面模糊可见"考古禁区"字样和日期:2013.2。
"父亲的考察队留下的..."莫诗颜小心接过,翻到背面时突然僵住——那里刻着一个细小的五角星,正是父亲的习惯标记!
桓冬奕已经打开防水背包,取出一个奇怪的金属装置:"微型水爆弹,陈老准备的。不会破坏结构,只够震开碎石。"
莫诗颜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带了这种东西?"
"总有备无患。"桓冬奕咧嘴一笑,开始调试设备,"但得等水位再降些,安全系数太低。"
天色渐暗,两人决定在附近岩洞过夜。桓冬奕生起一小堆火,湿衣服蒸腾起白雾。莫诗颜递过保温杯,里面的姜茶冒着热气。
"谢谢。"桓冬奕接过时手指轻颤,显然还没从冰冷中完全恢复,"明天如果水位下降,我们就能..."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引擎声。两人同时屏息,桓冬奕迅速踩灭火堆。透过雨幕,几道手电光在山路上晃动,隐约听见有人用普通话夹杂着英语交谈。
"...确定他们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让莫诗颜浑身紧绷——是祁原!
"车就停在上游。"另一个男声回答,"按计划,明天等他们找到入口再动手。"
桓冬奕无声地摸出多功能刀,另一只手按住莫诗颜的手腕示意冷静。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光已经能照到洞口边缘。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哨响,接着是喊叫声:"这边有痕迹!"
脚步声渐渐远去。桓冬奕长舒一口气:"他们雇了当地向导,但显然被误导了。"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提前在另一条路上撒了些我们的'纪念品'。"
莫诗颜这才注意到桓冬奕背包上挂着个小香囊,散发着她常用的柠檬草洗发水味道——他故意留下假线索!
夜深后,雨势渐小。莫诗颜靠在岩壁上假寐,听着桓冬奕均匀的呼吸声。突然,一阵细微的震动从地面传来,像是远处有什么东西塌陷了。她轻轻推醒桓冬奕:"听!"
两人屏息凝神,隐约的水流声中夹杂着石块滚落的闷响。桓冬奕查看水文监测器,眼睛一亮:"水位在下降!上游可能发生了小型滑坡,改变了水道。"
天刚蒙蒙亮,他们就来到潭边。眼前的景象令人惊喜——水位下降了近一米,露出部分岩壁。而在右侧,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若隐若现,周围散落着新鲜碎石。
"自然帮我们完成了爆破工作。"桓冬奕检查着入口,"但很不稳定,随时可能再次塌方。"
莫诗颜已经戴好头灯:"那就快点。"
洞口狭窄潮湿,两人不得不弯腰前行。岩壁上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年代久远却依然清晰。桓冬奕走在前面,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湿滑的石块。
"等等。"前行约五十米后,莫诗颜突然停下,"看这个。"
头灯照亮的岩壁上,刻着一排熟悉的符号——与青铜书签上完全一致!更惊人的是,符号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莫远2013.2.15 至此】。
"父亲真的来过..."莫诗颜的声音哽咽了。她伸手触碰那些刻痕,仿佛能穿越时空触摸到父亲的手。
通道逐渐向下延伸,空气变得沉闷潮湿。突然,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出现在眼前,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像无数利剑。而在洞穴中央,矗立着一个半圆形石台,上面刻着精细的星象图。
"观星台!"桓冬奕快步上前,"看这些凹槽..."
石台表面有六个圆形凹槽,排列方式与青铜觚上的符号位置完全对应。莫诗颜颤抖着取出青铜书签,对照着父亲笔记中的顺序,将书签依次放入凹槽。
当最后一个符号就位时,整个石台发出沉闷的轰鸣,中央缓缓升起一根石柱,顶部是个精致的青铜托盘——大小正好能放下青铜觚的星盘!
"不可思议..."桓冬奕轻声惊叹,"这机关至少三千年了,还能运转!"
莫诗颜仔细观察托盘:"但星盘不在..."她突然注意到托盘中央有个细小的凹痕,形状像是一片树叶,"等等,这个形状..."
她急忙翻出父亲的照片,放大背景细节——父亲手中拿着的正是一个青铜叶片!而更惊人的是,照片角落的背包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青铜铃铛,铃舌正是叶片形状。
"星盘被分成了两部分!"她恍然大悟,"父亲带走了叶片,把铃铛留在了..."
"听雨谷的某个地方。"桓冬奕接上她的话,迅速扫描四周,"根据水文特征,最可能的是..."
两人同时看向洞穴深处的一条地下河道。水位因昨晚的降雨上涨,淹没了大部分通道。
"需要潜水。"桓冬奕皱眉,"但水流太急了。"
莫诗颜已经脱掉外套:"我父亲不会无缘无故留下线索。那个铃铛一定在安全的地方。"她指向河道上方一处干燥的岩架,"比如那里。"
岩架距离水面约两米高,表面刻着细小的符号。桓冬奕搭人梯让她攀上去,岩架上的发现让莫诗颜倒吸一口气——一个小小的青铜铃铛静静躺在凹槽中,旁边是另一行父亲的字迹:【给诗颜 星月同辉时】。
"找到了!"她小心捧起铃铛,青铜表面冰凉光滑。就在此时,一阵异常的震动从脚下传来。
"快下来!"桓冬奕大喊,"洞穴不稳定了!"
莫诗颜刚跳回地面,一块钟乳石就砸在刚才的岩架上,碎成数段。整个洞穴开始摇晃,碎石如雨点般落下。
"出口!"桓冬奕拉起她就跑。两人跌跌撞撞穿过通道,身后传来巨石坍塌的轰响。当他们终于冲出洞口时,身后的通道已完全被掩埋。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两人瘫坐在潭边喘着粗气。莫诗颜摊开手掌,青铜铃铛在雨中闪着微光。她轻轻摇晃,清脆的声响竟与雨声形成奇妙的和谐。
"星月同辉时..."桓冬奕若有所思,"父亲是说要在特定时间使用它?"
莫诗颜翻看铃铛内部,发现内壁刻着细如发丝的纹路:"这不是普通铃铛...看这些纹路,像是声波导引装置!"
桓冬奕眼睛一亮:"我明白了!铃铛发出的特定频率能激活某种机关。"他查看天文软件,"明晚就是月圆夜,如果天气允许..."
一声枪响突然划破雨幕。两人猛地回头,看见祁原和三个壮汉站在上游岩石上,为首的持枪者正是维克多·林——那个与父亲共事过的"学者"!
"把铃铛交出来。"祁原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它不属于你们!"
桓冬奕迅速将莫诗颜拉到身后:"快跑!往树林里跑!"
第二枪打在脚边,溅起泥水。两人冲向最近的树丛,子弹在身后呼啸。莫诗颜的背包被击中,水瓶爆裂,但她死死攥着铃铛不放。
"分开跑!"桓冬奕推她向另一个方向,"老地方集合!"
莫诗颜想反对,但追兵已近在咫尺。她咬牙钻进茂密的灌木丛,荆棘划破皮肤也浑然不觉。雨声掩盖了大部分动静,但她仍能听见后方传来的打斗声和咒骂。
一处隐蔽的岩缝成了临时藏身处。莫诗颜蜷缩在黑暗中,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桓冬奕在哪?他安全了吗?铃铛在掌心发烫,仿佛承载着太多未解之谜。
远处雷声轰鸣,像是古老神灵的怒吼。莫诗颜突然明白了父亲留下线索的深意——这场追寻不仅是关于青铜觚,更是关于信任与选择。而现在,她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
握紧铃铛,她悄悄向打斗声的方向摸去。雨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与两名壮汉搏斗。桓冬奕的动作灵活如豹,但寡不敌众,已经挂了彩。
莫诗颜环顾四周,发现岸边系着条小木船。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中成形。她悄悄解下缆绳,用尽全力将船推入急流,同时大喊:"桓冬奕!跳船!"
桓冬奕瞬间会意,一个假动作骗过对手,冲向岸边纵身跃入船中。莫诗颜也从另一侧跳上,两人借着湍急的水流瞬间与追兵拉开距离。
"抓紧了!"桓冬奕抓住桨试图控制方向,但急流中的小船像片树叶般旋转。雨水模糊了视线,岩石在两侧飞速后退。
莫诗颜将铃铛塞进内衣贴身保管,突然发现河道在前方分叉——左边是平缓的下游,右边则是轰鸣的瀑布!
"左边!"她尖叫,但水流太急,船已经向右倾斜。
千钧一发之际,桓冬奕扑向她,两人一起跳船落入左侧支流。冰冷的水流瞬间吞没了他们,世界变成混沌的泡沫与黑暗。莫诗颜拼命挣扎,却不断被卷入水下。
就在肺即将炸裂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托出水面。桓冬奕的脸近在咫尺,苍白却坚定:"呼吸!抓紧我!"
两人被冲进一处平静的河湾,艰难爬上岸时都已精疲力竭。莫诗颜的第一反应是检查铃铛——还好,仍在手中。桓冬奕则瘫倒在岸边,右臂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正在流血。
"你中弹了?"莫诗颜撕下衣角为他包扎。
"只是划伤。"桓冬奕勉强笑笑,"铃铛安全吗?"
莫诗颜点点头,突然注意到桓冬奕的外套口袋里露出金属光泽——是那块"考古禁区"的牌子。经历了这么多,他竟还保存着这个与她父亲有关的物件。
雨势渐小,云层间透出缕缕阳光。桓冬奕虚弱地指向远处:"那边有个村子,我们得找人帮忙。"
莫诗颜搀扶着他向炊烟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最关键的考验还在前方——明晚的月圆夜,当星月同辉时,铃铛与叶片的相遇将揭开所有谜底。
而此刻,她只庆幸身边有这个愿意为她跳船、为她挡子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