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打开的罐头》

放学后，教室里的喧闹渐渐褪去。柚辞刻意留到最后，指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描摹着“15kg猫粮×3”的算式——那半张纸仍被她夹在笔记本里，涂改痕迹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缕淮逸的课桌依旧整洁得近乎冷漠，连课本摆放的角度都分毫不差。柚辞蹲下身，在桌底发现一罐未拆封的猫罐头——正是昨天她递出去的那一罐。金属外壳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仿佛从未被温暖的手掌触碰过。

她轻轻拧动盖子，发现密封完好。为什么他拒绝帮助，却又默默收下罐头？疑惑如细针扎入心底。书包里还躺着另一罐新买的猫粮，她鬼使神差地将它塞进缕淮逸的抽屉，指尖划过他课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字迹锋利如刀，却总在“父母”二字旁留下微小的墨渍晕染。

次日清晨，缕淮逸到校时，抽屉里的罐头已不在。柚辞佯装读书，余光瞥见他将罐头放进书包内侧袋，动作轻得像藏一片易碎的琉璃。晨光中，他脖颈后的绒毛在空调风里微微颤动，像只警觉的猫。

课间，江楚然突然凑近，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手机：“我昨天查了缕淮逸家附近的新闻！去年确实有一起车祸，死者姓缕……他亲戚家好像在郊区，听说条件特别差，连房子都漏雨！”她话音未落，缕淮逸已从后门闪出，书包带子勒进肩胛骨的弧度，像一具紧绷的弓。

柚辞追到走廊转角，却见他蹲在消防栓旁，正将罐头倒进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碗。三只瘦弱的流浪猫围拢过来，争抢着腥味浓郁的食物。他垂着头，刘海遮住半张脸，手指在猫耳后轻轻挠动——那动作与喂橘猫时如出一辙，却多了几分机械的麻木。

“你明明需要帮助……”柚辞脱口而出，声音卡在喉间。缕淮逸猛地起身，铁碗撞地发出闷响。猫群受惊逃窜，罐头汤汁在瓷砖上蜿蜒成暗色的河。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他别过脸，耳尖泛起薄红。柚辞注意到他书包侧袋裂开一道小口，露出罐头标签的一角——那正是她放进去的新罐，未被打开。

午休时，她绕到教学楼后的废弃器材室。墙角堆着发霉的垫子，五只幼猫蜷缩成毛团，其中一只瘸腿的正在舔舐伤口。缕淮逸蹲在那里，用旧校服撕成的布条包扎，掌心沾满褐色的血迹。他身后堆着十几个空罐头盒，金属边缘被反复掰折，仿佛每一道裂痕都在发泄某种沉默的愤怒。

“这些罐头……你都是自己买的？”柚辞的声音惊动了他。缕淮逸慌忙将布条藏进书包，却漏出一张超市小票——日期显示为上周，金额栏写着“猫罐头×12，折扣后：287元”。

他抢过小票撕成碎片，纸片在空中飘散如雪。“用不着你操心钱的事。”他咬牙道，声音却比往常颤得更厉害。柚辞蹲下身，抚摸那只瘸猫的后背，触感温热而颤抖。“你每餐只吃一个饭团，却花光零用钱买猫粮……草稿纸上的算式，是在计算怎么撑到下个月？”

缕淮逸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刺中要害。他抓起书包要走，却被柚辞按住手腕。那肌肤下的温度冰凉，脉搏却跳得急促。“让我帮你一起照顾它们，至少能省些钱……”她掏出手机，“我认识宠物店老板，可以打折买粮。”

他甩开手，力道却比上次轻了些。风从破窗灌入，扬起他校服内的半截红项圈——那刺绣的纹路与猫咪项圈一模一样，只是褪了色，边缘磨损如旧伤口。“省下来的钱，也不够让我离开这里。”他低笑一声，眼底泛起自嘲的雾，“亲戚家连电费都扣着我的份，更别说……其他。”

柚辞愣在原地。红项圈在风中晃荡，像一道无声的求救。她终于明白，那些猫咪不仅是缕淮逸的“朋友”，更是他填补空荡荡世界的替代品。每一罐未打开的罐头，都是他不敢面对的脆弱——既怕接受善意，又不愿承认自己需要被拯救。

暮色渐沉时，缕淮逸仍留在器材室。柚辞悄悄将新买的猫粮袋放在门边，袋子里多了一盒消毒棉和一张字条：“罐头可以分两次喂，省得浪费。”她不敢多写，怕再次刺伤他。转身离去时，听见铁碗相碰的轻响——那罐她塞进的猫粮，终于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