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釉色生春》
纽约第五大道的雪簌簌落在画廊的落地玻璃上,沈砚之握着香槟杯的指尖微微发紧。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裹着黑色羊绒大衣推门而入,雪粒沾在发梢,像极了七年前景德镇窑厂清晨的霜。
林瓷摘下围巾时,脖颈间晃动的翡翠项链在冷光里流转出一抹幽绿。他记得这条项链,那年在景德镇的古玩市场,他攥着半个月的生活费硬要买下,却在告白失败后被塞回口袋。此刻隔着展厅错落的灯光,林瓷的目光扫过墙上的抽象画,最终与他撞个正着。
"沈先生的新作?倒像是把纽约的寒冬都画进去了。"林瓷的声音带着三分疏离,却让沈砚之想起深夜窑厂的静谧——那时他们常裹着军大衣等窑变,他偷偷看林瓷被火光映红的侧脸,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画廊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尚未亮起的几秒里,沈砚之凭着记忆穿过展厅,在林瓷踉跄前扶住他的腰。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七年前未说出口的话几乎要冲破喉咙:"小心台阶。"指尖触到羊绒下的腰线,和记忆里隔着粗布围裙的触感渐渐重叠。
黑暗中的时光变得黏稠。沈砚之想起那个暴雨夜,窑炉温度失控,他们浑身湿透守了整夜。林瓷蜷缩在角落里打盹,他偷偷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对方身上,却被惊醒时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心跳。火光跳跃间,林瓷忽然说:"你的设计太天马行空,根本烧不出成品。"他看着对方睫毛上的汗珠,鬼使神差地回答:"那我们就一起逆天改命。"
电力恢复的瞬间,林瓷后退半步,沈砚之却没松开手。"这幅画叫《融》。"他盯着林瓷颈间的翡翠,"去年在景德镇,看到老窑址里冻裂的瓷片突然有了灵感。"掌心传来的温度仿佛能穿透布料,"听说林总接手家族企业后,把珐琅彩都做成了潮玩?"
林瓷别开脸,喉结在冷白的皮肤下滚动:"不过是资本游戏。"他想起董事会上股东们的冷脸,想起被迫封存的青瓷设计稿。回国三年,他像困在金丝笼里的鸟,连釉料配方都要按市场喜好调配。
沈砚之突然掏出烫金请柬,边缘压着冰裂纹暗纹:"周六有个私人展,都是些...没敢公开的作品。"他的声音低下去,"有件东西,想请林总掌掌眼。"
展览设在废弃的老厂房,沈砚之把空间改造成青瓷的梦境。地面是碎瓷片拼的溪流,穹顶垂落的琉璃灯像凝固的雨。林瓷穿过光影交错的走廊,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展台中央,那件青花瓷瓶上的雪景寒林,分明是七年前他们共同设计的纹样。
"这是..."他的指尖悬在瓶身,釉面温润如玉,松枝间藏着的红梅竟用了他最擅长的"釉里红"技法。
"仿你们林家失传的'雪融青'。"沈砚之的气息喷洒在后颈,"你给我的那个残片,我研究了整整三年。"他转身时,撞见对方眼底翻涌的情绪,"林瓷,真正的传承不是固守成规。"
月光从天窗倾泻而下,照亮瓶身细微的冰裂纹。林瓷想起那个暴雨夜,沈砚之说要让古老技艺重生时眼里的光。此刻对方的手掌覆上来,带着窑火淬炼过的温度:"要不要...再和我疯一次?用你的釉色,我的设计。"
远处传来渡轮的汽笛声,纽约的雪夜依旧漫长。林瓷看着对方睫毛上未落的雪粒,突然想起那年被他塞进掌心的翡翠项链。他伸手覆上沈砚之的手背,釉色与画笔,传统与创新,终于在这一瞬融成了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