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会议室的空气凝固得能划出火花。

宁轲盯着面前的新合约，纸张边缘在她指腹下微微颤抖。王总所谓的"重新谈判"根本是场骗局——合约里新增了五条限制条款，包括"不得在公开场合讨论具体病症"和"所有社交媒体发言需提前48小时报备"。

"这是最后通牒。"王总用钢笔敲打着实木桌面，"签了，下周就安排你们上《快乐大本营》；不签..."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墙上的艺人墙，"雪藏到合约期满还有两年三个月。"

彭嘉敏在桌下踢了宁轲一脚。昨晚她们熬通宵研究的《劳动合同法》此刻在宁轲脑中闪回——第四十条规定，用人单位单方变更劳动合同内容属违法行为。

"根据《劳动合同法》..."宁轲刚开口，李姐就冷笑起来。

"法务部早就把漏洞堵死了。"她推来另一份文件，"看看你们当初签的补充协议第九条：公司有权根据艺人形象管理需要调整工作内容。"

宁轲眼前发黑。当初十八岁的她根本不懂这些条款意味着什么，只顾着欣喜终于能出道。现在这条绳索正牢牢套在她脖子上。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彭嘉敏突然说。

王总站起身，西装革履的身影笼罩着她们："下午三点前，我要看到签字。"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对了，宋昕冉刚接到网剧女二号，就是原来考虑彭嘉敏的那个。"

门关上后，宁轲把合约摔在地上："他们明明知道那部剧的导演是你中传学长特意推荐的！"

彭嘉敏却异常平静地捡起纸张："记得林小夏的堂姐是律师吗？昨晚她帮我查到件事..."她压低声音，"公司最近在谈创业板上市，最怕负面新闻。"

宁轲心跳加速——这是躁期思维奔逸的前兆，但此刻她需要这种亢奋。她抓起平板搜索最近财经新闻，果然找到一条不起眼的报道：《丝芭文化筹备IPO，估值或超30亿》。

"如果我们现在爆出公司压迫患病艺人..."

"会两败俱伤。"彭嘉敏按住她发抖的手，"我有个更温和的方案。"

她的计划简单到近乎天真：在下午三点截止时间前直播弹唱《在深渊里牵手》，不提前报备，不回避敏感歌词，但也不直接控诉公司。用她的话说："让粉丝和舆论自己判断。"

中午十二点，她们溜进公司地下一层的备用琴房。宁轲用三脚架固定手机，彭嘉敏调试吉他时，琴弦突然崩断——不祥的预兆。

"用这个吧。"门口突然传来声音。两人吓得差点跳起来，只见音乐总监张毅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把雅马哈电吉他。

"张老师..."宁轲本能地挡住直播设备。

张毅却径直走进来连接音响设备："公司监控看到你们进来了。"在两人面如死灰时，他突然笑了，"我女儿是林小夏的大学室友。"

宁轲和彭嘉敏震惊地对视。原来粉丝与她们的联系远比想象中紧密。

直播开始出奇顺利。当彭嘉敏唱到"他们说把伤疤藏好才是乖孩子"时，在线人数突破十万。弹幕里挤满泪目表情，#真实偶像运动#再次冲上热搜。但唱到第二段副歌时，琴房的门被猛地踹开——

"立刻关闭直播！"王总带着保安冲进来。画面最后定格在宁轲扑向镜头的画面，随后直播中断。

接下来的混乱像默片般在宁轲记忆中闪回：她被两个保安架着胳膊拖出琴房；彭嘉敏哭喊着追出来却被李姐拦住；张毅挡在中间说着什么；前台小妹偷偷用手机录像...

最终她们被塞进一辆黑色商务车，直接送回宿舍"闭门思过"。房门从外面反锁，连窗户都被临时装了限位器。

"像不像囚禁题材电影？"宁轲苦中作乐地检查窗户。她的躁狂症状在高压下反而缓解了些，此刻异常清醒。

彭嘉敏却缩在床边一言不发。宁轲走近才发现她在无声流泪，手机屏幕显示着刚收到的短信：「你母亲来电询问网上视频是怎么回事，已按公司口径回复是节目效果。」

宁轲这才想起彭嘉敏从未向家人坦白病情。她跪下来抱住颤抖的女孩，感受到温热的泪水浸透自己肩头。

"其实..."彭嘉敏抽噎着说，"我妈早就知道了。去年她来上海，在我行李箱里发现药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宁轲后背，"她说偶像得这种病很丢人，让我对外说是过敏..."

宁轲想起自己父母同样的回避态度——每次视频通话都刻意避开"抑郁症"三个字，只说"注意调节情绪"。原来深渊里不只有她们两个，还有无数被偏见困住的灵魂。

傍晚时分，门锁突然转动。她们紧张地抱在一起，却看见苏杉杉端着餐盘溜进来。

"吃吧，我在食堂偷的。"她警惕地看了眼门外，"现在全网都在找你们，直播中断前有八十多万人观看。"她压低声音，"张总监辞职了，临走前把完整视频发给了媒体。"

宁轲食不知味地嚼着冷掉的排骨。事情闹得比预期大得多，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好事。

深夜，宁轲被手机震动惊醒。几十条未读消息中，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格外醒目：「我是《南方人物周刊》记者，能否采访你们遭遇的职场压迫？」

几乎同时，彭嘉敏也收到类似信息。她们在黑暗中面面相觑，意识到事情正在向不可控方向发展。

"我们是不是...玩脱了？"彭嘉敏声音发颤。

宁轲刷着微博上#丝芭文化压榨艺人#的热搜，胃部绞痛。她原本只想争取合理权益，现在却可能毁掉公司上市计划——以及所有队友的前程。

凌晨四点，宿舍门突然被轻轻叩响。一个她们从未见过的公司高层站在门口，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王总被暂停职务了。"他疲惫地说，"董事长要求立即与你们面谈。"

《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