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的办公室弥漫着龙井茶的清香。
周董事长是个六十多岁的精瘦老人，宁轲只在年度晚会上远远见过。此刻他正在泡茶，紫砂壶冒着袅袅热气。
"小姑娘，知道为什么偶像产业在日本这么发达吗？"他突兀地问，手上动作不停，"因为战后一代需要做梦。"
宁轲和彭嘉敏拘谨地坐在真皮沙发上，谁也不敢接话。
"但现在年轻人不要完美梦境了，他们要真实。"周董推来两杯茶，"你们比市场部更早察觉到这点，很了不起。"
宁轲差点被茶水呛到——这和她预想的训斥完全不同。
"公司会解除你们的偶像合约。"周董下一句话让彭嘉敏茶杯一晃，"转为创作型歌手约，不设人设限制，但每年必须交两张高质量EP。"
宁轲警惕地问："条件是什么？"
"对外宣称这是公司早就规划好的转型。"周董露出老狐狸般的微笑，"丝芭需要'包容多元'的企业形象，尤其在IPO敏感期。"
离开大楼时，上海下起了细雨。宁轲和彭嘉敏站在屋檐下，看工作人员匆匆撤下门口她们的巨幅海报——那是上周刚拍的糖果系写真。
"我们...赢了？"彭嘉敏伸手接住雨滴，仿佛测试这是否是现实。
宁轲却想起临走时周董的最后一句话："记住，娱乐圈从来没有真正的自由。"当时老人眼中有种奇特的怜悯，像看着两只即将被雨淋湿的雏鸟。
新合约三天后正式签署。最讽刺的是，她们反而获得了比反抗前更多的自由：可以自主参与创作，可以公开讨论心理健康话题，甚至获准成立工作室——虽然仍隶属丝芭旗下。
解禁后第一次直播，涌进五十万观众。宁轲素颜出镜，彭嘉敏弹着那把断过弦的吉他。当粉丝问及近况时，宁轲坦然说："我们在学习与疾病共处。"
"不是战胜吗？"弹幕有人问。
彭嘉敏接过话头："就像近视不会痊愈，但可以戴眼镜正常生活。我们也在找自己的'情绪眼镜'。"
直播结束后，宁轲久违地登录大号微博。她发了一张照片：两只手腕靠在一起，一道疤痕与一道纹身（彭嘉敏终于去纹了遮盖纹身）组成完整的彩虹。配文只有七个字：「在深渊里牵着手」。
令她意外的是，宋昕冉第一个点赞，并评论：「下次公演给我留票」。更震撼的是，公司官方账号居然转发并加了爱心表情。
"看这个。"彭嘉敏突然把手机塞过来。屏幕上是丝芭文化最新公告：《关于艺人心理健康保障的若干措施》，包括聘请专业心理咨询师、调整高强度行程等。
宁轲鼻子发酸。她们砸开的那道裂缝，正在成为更多人的逃生通道。
签约一个月后，她们收到林小夏寄来的礼物——一副手工画框，里面裱着成千上万个微博ID截图，都是参与#真实偶像运动#的网友。画框角落粘着个小药盒，里面不是药片，而是一颗颗折纸星星。
"比最佳新人奖有意义多了。"彭嘉敏把它挂在工作室最显眼的位置。
宁轲正在调试新买的电子琴。自从摆脱偶像包袱，她的创作灵感喷涌而出。此刻一段旋律在她脑中盘旋，关于伤疤如何变成地图，深渊如何成为圣所。
"写下来。"彭嘉敏仿佛会读心术，把谱纸推过来，"我们的下一首歌。"
宁轲落笔时，窗外的梧桐树正抽出新芽。她想起医生说过的话："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往往拥有超乎寻常的创造力与共情力。"曾经她痛恨这种"天赋"的代价，现在却开始学着与它和平共处。
琴声响起时，彭嘉敏自然地跟着哼唱。她们的声音一个清亮如溪水，一个低沉似海浪，在春日午后的阳光里交织成奇妙的和谐。没有修音，没有台本，只有真实的、带着些许走调的生命力。
宁轲突然停下演奏："我昨天梦到我们老了的样子。"
"在街边卖唱？"彭嘉敏笑着问。
"不，开了家心理援助中心。"宁轲轻触琴键，"用音乐帮别人度过他们的深渊时刻。"
彭嘉敏靠在她肩上，发丝间有淡淡的橙子香气："那得先治好我们自己。"
"不是治好。"宁轲纠正她，"是学会带着伤痕跳舞。"
工作室的玻璃门映出她们依偎的身影，背后是那幅闪着微光的ID画框。在这一刻，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里，她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完美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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