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钥匙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青光，萧景琰的指尖突然一顿。江宁桉看见他瞳孔骤缩，指腹正摩挲着钥匙凹槽处那个几乎不可见的"江"字暗纹。帐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军帐上，拉得老长。
"这钥匙三年来我从未示人。"江宁桉压低声音，帐外呼啸的北风掩盖了话语中的颤抖。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藏在袖中的另一件信物——那枚从北狄将领身上找到的江家玉佩。
萧景琰尚未答话，突然抬手掐灭烛火。黑暗降临的刹那，一柄雪亮的匕首穿透帐布，"夺"地一声钉在萧景琰原本倚靠的木柱上，刀柄犹自震颤。江宁桉的呼吸凝滞了，她看见萧景琰在黑暗中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萧景琰悄无声息地拔出佩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江宁桉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这是她作为讼师防身的暗器。
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萧景琰如鬼魅般出手，剑锋划过那人的咽喉，鲜血喷溅在帐布上。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黑衣人接连闯入。
"走！"萧景琰低喝一声，拉着江宁桉从后帐破口冲出。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江宁桉的腿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咬紧牙关，跟着萧景琰在连绵的军帐间穿梭。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宁桉右腿的伤口崩裂，鲜血渗过绷带，在雪地上留下猩红的痕迹。她看见最前头的追兵手持的弯刀上，赫然刻着工部监造的徽记。
"分开走！"萧景琰突然反手甩出腰间玉扣，白玉击中最远处的火把，爆开的火星引燃了晾晒的毛皮。趁着骚乱，江宁桉咬牙扑向一旁的羊皮卷堆，裹着厚重的皮革滚下斜坡。粗糙的羊皮摩擦着她的脸颊，但她顾不上疼痛。
头顶传来利刃破空之声，她仰头看见萧景琰踏着粮车腾空而起，长剑在月下划出银弧，两名追兵喉间绽开血花。那矫健的身姿让她想起三年前在江家后院见过的那个少年——那时他还不是威名赫赫的镇国公世子，只是个来向父亲请教兵法的少年将军。
江宁桉藏在一堆草料后面，屏住呼吸。追兵从她身边跑过，脚步声渐远。她正要松口气，突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是萧景琰的声音，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他拉着她悄无声息地向军营最角落的马槽移动。
马槽下的积雪格外薄。萧景琰拨开积雪，露出下面的青石板。江宁桉取出铜钥匙，插入石板上的锁孔。钥匙转动的瞬间，石板上浮现蛛网般的血色符纹，竟与萧景琰腰间赤焰军令牌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是...赤焰军秘纹？"江宁桉指尖发冷。三年前那场大火里，她曾见过同样的纹路在燃烧的门楣上闪现。
萧景琰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割破手掌，将血按在符纹中心："我父亲与令尊，是歃血为盟的结拜兄弟。"
石门轰然开启的刹那，霉味混着火药味扑面而来。摇曳的火光里，江宁桉看见墙上悬挂的江家满门画像——那是父亲四十寿辰时，特意请江南画圣绘制的全家福。画中穿着杏红襦裙的自己，正对着画外娇笑。她的喉咙突然发紧，三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家人的画像。
密室内堆满了文书和箱子。萧景琰点燃了墙上的火把，火光驱散了黑暗。江宁桉走向中央的乌木案几，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匣子。她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半截烧焦的圣旨，玉玺印痕下"满门抄斩"四字被火舌舔去半边。
"这是..."
"假的。"萧景琰的声音低沉，"玉玺是真的，但内容被篡改过。"
江宁桉继续翻找，在案几下方的暗格里发现了战船图纸。图纸边缘的批注墨迹犹新："太子府藏本，永庆六年腊月誊抄"。她的手开始发抖，永庆六年腊月，正是江家被抄家的前一个月。
最骇人的是那本蓝皮账簿——周勉亲笔记录的贿赂名单上，现任首辅与兵部尚书的名字后面，赫然标注着"江家案分红"五个小字。江宁桉的眼前一阵发黑，这就是父亲拼死也要保护的东西？这就是江家满门被灭口的真相？
"你早知道江家替谁顶罪！"她抓起案上匕首抵住萧景琰咽喉，刀尖刺破皮肤渗出血珠。密室里父亲的画像正慈爱地望着她，而画像下方的日期，正是全家被下狱的前三日。
萧景琰不避不让，突然抓住她握刀的手按向自己心口："这一刀该往这儿捅——三年前我带赤焰军劫法场，却被告知江家女眷已被提前处决。"他扯开衣襟，心口处一道陈年箭疤狰狞可怖，"这一箭，是替你挡的。"
江宁桉的手开始颤抖。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刑部大牢外确实有过骚动。当时她已经被秘密转移，只听见远处传来喊杀声和箭矢破空的声音。
机关转动的"咔嗒"声突然从密道深处传来。萧景琰猛地揽住江宁桉滚入侧室，三支淬毒的弩箭钉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箭尾还缠着燃到一半的火折子。
"他们找到这里了。"萧景琰的声音紧绷。
石门外响起周励阴冷的声音："倒火油！把赤焰军的秘密一起烧干净！"
刺鼻的火油味立刻充满了密室。江宁桉看见火折子落地的瞬间，烈焰如巨兽般扑来。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掀飞。跌落时萧景琰用身体护住她，后背重重撞上铁柜。漫天飞舞的文书残片中，江宁桉看见半张圣旨残片飘过眼前，朱批"江氏女留"四个字在火光中一闪而逝。
浓烟开始充斥密室。江宁桉被呛得咳嗽不止，眼睛火辣辣地疼。萧景琰拉起她，向密室深处的一条狭窄通道跑去。
"这条密道通向哪里？"江宁桉喘息着问。
"不知道，但总比留在这里被烧死强。"萧景琰的声音因为吸入浓烟而嘶哑。
通道越来越窄，最后只能爬行前进。江宁桉的腿伤疼得厉害，但她咬牙坚持。身后传来坍塌的巨响，热浪从通道口涌来。
"快！"萧景琰在前面催促。
就在江宁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一丝亮光。新鲜的空气涌入通道，她贪婪地呼吸着。萧景琰推开头顶的木板，两人终于爬出了密道。
他们身处一片树林中，远处军营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江宁桉瘫坐在地上，这才发现手中还紧紧攥着半张烧焦的纸——那是从密室里带出来的唯一证据。
萧景琰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检查她的腿伤。月光下，他紧锁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线显得格外清晰。
"带我活着出去。"江宁桉扯过萧景琰染血的衣领，在远处军营的嘈杂声中咬住他耳朵，"我就信你。"
萧景琰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脱下外袍裹住江宁桉，将她打横抱起："抓紧了，我们得在天亮前离开这里。"
江宁桉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三年来，她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希望——也许，江家的冤案真的能沉冤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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