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轰鸣声还在耳膜上震动。
诺顿·坎贝尔蜷缩在矿洞坍塌形成的三角区内,右腿被断裂的横梁压住。粉尘像活物般钻进他的肺部,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血沫溅在手背上,在煤灰中开出几朵暗红的花。
"咳...咳咳..."
他摸索着胸前的怀表
——外壳已经被碎石砸得凹陷,但秒针仍在固执地走动。距离引爆已经过去四十七分钟,比预计的时间早了至少两小时。
诺顿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裤兜里的地图。
“那些家伙临死前是什么表情呢?”
记忆突然闪回到三天前的夜晚。他在矿工宿舍的床板下绘制爆破图时,铅笔尖在"老汤姆"的名字上停留了太久,以至于戳破了纸张。那个总爱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矿工,昨天刚给女儿买了条玻璃珠项链。
“见鬼...”
诺顿猛地摇头,却摇不散耳边幻听般的惨叫。
他掏出水壶想冲洗喉咙里的血腥味,却发现壶身被碎石击穿,只剩几滴混着煤渣的水在底部晃动。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不是救援队厚重的皮靴声,而是像猫踩过落叶般的轻响。诺顿条件反射地去抓地质锤,却摸了个空——可能在爆炸时遗失了。
“谁?”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回应他的是一块滚到脚边的磁铁矿,在尘土中划出暗红的轨迹。
"你的锤子。"陌生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忘在炸药安置点了。"
诺顿的血液瞬间凝固。那个安置点应该在爆炸中心,不可能还有人——
月光突然从坍塌的缝隙渗入,照亮了来人的面容。诺顿的呼吸停滞了。
站在三米外的男人有着与他完全相同的轮廓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右眼没有瞳孔,漆黑如矿洞深处,而左眼却像被漂洗过的银币,空洞得能映出诺顿苍白的脸。正用诺顿自己习惯的姿势歪头打量他。
“你...”诺顿的声带像被砂纸摩擦,
“你是谁?”
“愚人金。”男人用他的声音回答,却带着诺顿早已遗忘的轻快语调。
“他们都这么叫我。”他向前一步,月光立刻暴露出更多细节——相同的鼻钉位置,甚至连左脸的新的烧伤都分毫不差。
诺顿的胃部痉挛起来。他想起小时候父亲讲的矿井幽灵,那些死在矿难中的工人会找替死鬼...
“滚开!”他抓起磁铁矿砸过去,石块却穿过对方的身体,像穿过一团雾气。
“该死的幻觉...”
诺顿用力掐自己大腿,却听到一声轻笑。
愚人金蹲在他面前,近得能数清睫毛:“需要我证明真实性吗?” 他突然抓住诺顿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感受一下?”
掌心下传来微弱但确实的心跳。更可怕的是,诺顿分明摸到了自己锁骨下方那道月牙形的疤——那是十二岁时被矿井铁轨划伤的。
“不可能...”
诺顿触电般缩回手,却扯到被压住的右腿。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恍惚间又回到布置炸药的夜晚。
『通风口需要再扩大些。』那时的自己正用地质锤敲打岩壁,『这样一氧化碳会更快...』
锤子突然脱手坠入竖井。诺顿跪在井口,听见金属与岩壁碰撞的声响逐渐消失,最终传来细微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
“想起来了吗?”
愚人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不知何时对方已经搬开了横梁,正用撕开的衬衫包扎他血肉模糊的小腿。动作熟练得像处理过无数次伤口。
“你当时在竖井底下。”
愚人金系紧布条,睫毛在月光下几乎透明,"我就是在那里醒来的。"
诺顿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却听到对方的提问:
“爆炸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呢,诺顿?”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条件反射地反驳,却看到对方右眼中的黑暗开始旋转。
"...你最不应该骗的人就是自己。"
愚人金突然贴近,带着硝烟与硫磺的气息。诺顿在眩晕中看到记忆的碎片:工友汤姆被气浪掀飞时的怀表在空中闪烁,年轻矿工比利在坍塌前徒手挖隧道的抓痕,还有自己引爆时颤抖到几乎发颤的手指——
“住口!”
诺顿一拳挥去,却打在了岩壁上。指关节传来骨头碎裂的疼痛,但比起胸口的窒息感根本不值一提。愚人金不知何时退到了两米外,正用他左眼的银白倒映着诺顿扭曲的脸。
远处突然传来犬吠与哨声。愚人金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阳光照射的晨雾。
“他们要来了。”
他退向黑暗深处,
“不过没关系...”
“我们很快就会...”
声音逐渐消散在黑暗中。
诺顿挣扎着向前爬去,却在碎石堆中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他的“黄金”——一块愚人金
救援队的灯光刺入眼帘时,诺顿下意识摸向胸口。在怀表与肺病药瓶之间,多了一块带着体温的黄铁矿。矿石表面布满细小的孔洞,像被无数银针刺穿过。
当担架抬起时,他借着灯光看清了矿石上的痕迹——那是个用指甲刻出的笑脸,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
与诺顿记忆中自己十岁时的涂鸦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