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医务室的门,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卫枝下意识地把脸往单崇颈窝里埋了埋
姜南风卫枝——!
一声带着火气的女高音炸响!
姜南风像一阵风似的从走廊尽头冲了过来,头发跑得有点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怒气
她冲到近前,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着单崇背上的卫枝
姜南风你又作什么妖!你是嫌命太长是不是?我一下没看住你……
她气得伸手想戳卫枝的脑门
单崇她脚磨烂了
单崇的声音比寒风更冷,截断了姜南风的怒火
他侧了侧头,露出卫枝脚上那两只突兀又可怜的兔耳棉拖,以及脚踝处刺眼的白纱布
姜南风的手僵在半空,目光落在卫枝脚上,又移到她额角的纱布,满腔的怒火瞬间被心疼和后怕取代,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姜南风你说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我就一下没看到,你手机也摔了人也没了!你在干嘛啊!
卫枝趴在单崇背上,可怜巴巴地缩了缩脖子,声音闷闷的
卫枝别骂我了,姜姜……我已经被骂得够惨的了……
她一边说,一边拼命给姜南风使眼色,小眼神一个劲儿地往单崇那边瞟
姜南风接收到信号,看看卫枝的惨状,又看看单崇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明显气压极低的侧脸,重重叹了口气,双手叉腰
姜南风我这次站你师父!我觉得你师父骂得对!骂轻了!
卫枝刚想张嘴反驳,单崇已经迈开步子,背着她从姜南风身边走过,声音不容置疑
单崇我先把她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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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套房,暖气充足。晚餐是清淡的粥和小菜
卫枝蜷在柔软的沙发里,受伤的脚搭在抱枕上,那只兔耳棉拖的耳朵随着她轻微的动作一颤一颤
姜南风坐在她旁边,用叉子戳着果盘里的苹果,眼神时不时瞟向卫枝脚后跟纱布的边缘,眉头拧着
姜南风我说枝枝,你这脚……要是留疤了怎么办?
卫枝正用平板涂鸦,闻言头也不抬,语气满不在乎
卫枝脚后跟又不长脸上,留疤了就留呗,谁看得见
姜南风呵!
姜南风冷笑一声,把苹果塞进嘴里
姜南风你倒是心大!还好没在脸上!这要是破相了,让你妈看见……
她做了个夸张的抹脖子动作
姜南风那不得立刻组个跨国律师团,告得我家破人亡,连这酒店都得被拆了抵债?
卫枝涂鸦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和疏离,轻轻摇了摇头
卫枝不会的。我跟我妈……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她发现不了
姜南风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放下叉子,语气认真了些
姜南风枝枝,你妈前几天给你打电话……都说了吧?
她观察着卫枝的神色
姜南风别怪我没给你打预防针啊,我哥……他快回来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卫枝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得平板边缘微微作响。她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姜南风伸手,轻轻拍了拍卫枝放在腿上的手背,声音放柔,带着点安抚,也带着点现实的冷意
姜南风枝枝啊,我们出来旅行也好,采风也好,自我放逐也好……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被灯火点缀、却依旧显得遥远而冰冷的雪山轮廓
姜南风但它都有结束的那一天。你看这一片冰天雪地,多美,多纯粹,可我们都只是这里的过客而已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卫枝微凉的手背,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姜南风但你的师父,老烟,背刺……他们不一样。他们的根扎在这里,他们的血是冷的,骨头缝里都刻着雪的味道。他们属于这里
她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卫枝有些失神的眼睛
姜南风但你,我,我们的生活,不在这里,我们终究不属于这里
卫枝听着,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
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突如其来的酸涩压下去,对着姜南风,努力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有些破碎的笑容
卫枝我知道
声音轻得像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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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凌晨。雪场早已归于沉寂。巨大的探照灯关闭,只留下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浓得化不开的白色雾气中晕开模糊的光圈
万籁俱寂,只有风刮过空旷雪道的呜咽声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孤狼,出现在高级道“奔头”的顶端
单崇踩着他的刻滑板,护目镜遮住了所有情绪。他没有助滑,只是身体猛地沉坠下去!
板刃狂暴地切入冰冷的雪层,发出令人心悸的“嗤啦——”声!
这一次,他压得比以往更低,速度更快!身体与雪面的夹角锐利得惊人,像一把出鞘的、带着怒火的黑色利刃!
没有流畅优雅的弧线,只有近乎直线的、带着毁灭气息的俯冲!
每一次换刃都伴随着雪板不堪重负的呻吟和雪层被疯狂犁开的咆哮!巨大的雪浪不再是洁白的羽翼,而是如同愤怒的白色巨兽,在他身后冲天而起,又狠狠砸落!
低斜的月光穿透浓雾,勉强照亮那喷薄而起的、带着暴戾美感的雪浪,也照亮雪浪前那个快得只剩下残影的、浑身散发着冰冷煞气的男人
唰——!!!
他停在山脚,身后留下两道深可见底、边缘如同被斧劈刀削般的笔直雪墙
他微微喘息着,白色的雾气从护目镜边缘逸散出来
没有钻石星尘般的璀璨,只有一片狼藉的雪道和他胸腔里翻涌的、无处发泄的自责与后怕
寂静的雪夜里,只有风在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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