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停在他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如果他的心没有因为巨大的冲击而近乎停跳的话。她微微仰起脸,那张曾让他魂牵梦萦、此刻却冷若冰霜的面容近在咫尺。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轻柔,像情人间的呢喃,却淬着剧毒的冰棱:
宁灼春那要怎么还……这样?
她的红唇,带着诱人的光泽,极其缓慢地、目标明确地向着他的唇靠近。那抹鲜艳的色彩在他视野中不断放大,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花己柏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完全压过了理智。过往无数个缠绵的瞬间碎片般冲击着他的神经,一股灼热的气息从胸腔直冲头顶。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身体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想要低下头去迎合那致命的靠近……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那抹温热的前一刹那!
一只微凉、带着细腻质感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精准而轻巧地覆上了他的唇。
“啪。”
不是响亮的声音,更像是一个无声的惊雷在两人之间炸开。
那只手,柔软却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冰墙,彻底隔绝了所有的可能和幻想。宁灼春眼底那点虚假的、蛊惑的轻柔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讥诮和冰冷刺骨的鄙夷。
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抹残忍又美丽的弧度,直视着他瞬间被惊愕、羞耻、难以置信和痛苦吞噬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进他的心脏:
宁灼春只可惜——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清冽的、毫无感情的调子,甚至带着一丝遗憾的叹息,却字字诛心:
宁灼春年少时我都未曾给过你吻……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他眼中翻涌的巨浪,感受着手下他因极度压抑而微微颤抖的唇瓣。
然后,她凑得更近了些,红唇几乎贴着他被捂住嘴的指缝,气息拂过他的指尖,吐出最后那句将他彻底打入深渊的判词:
宁灼春现在的你,更不配了。
“不配了”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重逾千斤。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抽回手,仿佛刚才触碰的是什么肮脏的东西,指尖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象征性的轻掸动作。
没有再看花己柏瞬间惨白如纸、写满破碎和狼狈的脸,宁灼春利落地转身。白金色的裙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冽决绝的弧线,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清脆、稳定、渐行渐远,一步步将他彻底抛在那片由她亲手制造的、冰冷彻骨的废墟里。
花己柏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唇上还残留着她手指微凉的触感,以及那被无情拒绝和极致羞辱所带来的灼痛。那句“更不配了”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像无数根钢针,将他的尊严、他的骄傲、他所有残存的念想,都扎得千疮百孔。
他甚至连追上去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白金色的身影消失在露台入口的光影交界处,留下他独自一人,站在璀璨却冰冷的灯光下,像一座瞬间被风化的、失去灵魂的雕像。
露台的喧嚣似乎重新涌入耳膜,却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只有心脏被撕裂的声音,和他唇上那挥之不去的、带着耻辱的冰凉触感,无比清晰。
宁灼春(怎么办啊?篡改掉你们的记忆,等到完成任务后,还分的清现实和虚拟吗?)
宁灼春(真是难猜啊,谁知道你们人类会是如何的反应呢?)
宁灼春(真是会让我血液沸腾……)
宁灼春(花己柏,你又有多少喜欢江积翠呢?)
是的,宁灼春待在人间保持着乐观开朗活泼灵动够了,她的骨子里还是想看看人类如何经受得住虚拟的考验。
若是一个比现实还完美的人生让你体验,你会体验吗?
宁灼春越想越兴奋,似乎已经知道了那个让她开心的结果了。
洗手池边。
烟雾缭绕,伶臣青跟看不清一样,没有聚焦。
伶臣青我还记得,她当年,可是喜欢的你喜欢得不得了啊。
他嘴角噙着笑意,看着浑身颤抖的花己柏。
花己柏开着水龙头,颤颤巍巍地洗了手。
他忽然觉得浑身被灯光包裹地虚迷。
他努力地捧了一把水,迅速洗了把脸,觉得不够又顺带着把前倾的发丝全部拢到后面。
胸口运动的频率极快。
他真的好难受。
是啊,当年,伶臣青与宁灼春同班同学,伶臣青想追宁灼春,她几次都决绝地拒绝了他。
最让他印象深刻并且让他确定了他的后半生的,是那天毕业典礼后的欢聚。
*
宁灼春透过学校的保护台看着底下的动静,似乎在等待着谁。
伶臣青以一种非常亲昵的姿势靠近她,气息喷扑在宁灼春的耳朵上。
伶臣青在看什么?
宁灼春立马站起身与他保持距离。
阳光正好打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眼睛竟是独特的完全黑色。
宁灼春等未来老公。
宁灼春笑得明媚张扬。
伶臣青这么肯定能与他结婚?
他有些戏谑。
宁灼春当然,这辈子,我与他完美匹配,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入我的眼。
宁灼春唇角扬起,眼神灼热如熔金。
“完美匹配”——这个词组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生物法则般的绝对性,不容置疑地砸落在这片热闹的学校里。
而伶臣青眼中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又顽固的执着,像投入火焰的一泓清泉,明知徒劳,却不肯退却。
残阳如血,泼洒在天地之间,也映亮宁灼春眼底深处那片张扬的、无可撼动的笃定。那不是少女的羞怯或幻想,而是猛兽确认领地、确认对手、确认自身力量与归属时,才会燃烧起的原始光芒。这片光,足以烧尽任何不自量力的幻想。
宁灼春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歉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宣告完毕的漠然。转身,火焰般的裙摆在残阳中旋开一道炽烈的弧线,毫不犹豫地朝着楼梯口走去。足下珍珠皮靴的声响再次响起,清脆、连贯,如同为这场单方面的宣告敲下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