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萧崇，大雍的二皇子。自幼中毒失明，我的世界只剩混沌一片。
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旁人眼中泛着金辉，于我却只是黯淡的剪影，唯有心底那盏残烛，勉强照亮些微回忆的边角。
亥时的雨总带着缠绵劲儿，我独自穿行御花园，听雨滴敲打芭蕉叶，似在低诉往事。
乔酥酥撞入怀中的刹那，点心的甜香混着雨夜的潮气扑面而来，她那声 “啊哟” 像颗小石子，坠入我沉寂许久的心底，惊起圈圈涟漪。
我下意识扶住她手腕，指尖触到她护着食盒的力道，那瞬间，她的惊惶与无措，成了我目盲后，最鲜活的 “风景” 。
此后，宫宴于我而言，像是一场隐秘的奔赴。我本厌恶人声鼎沸的喧嚣，可一想到或许能听见她与萧瑟的谈笑，便又盼着宴席开场。
她偶尔路过我身侧，轻声问 “二皇子今日可尝过合意的菜” ，语气熟稔又客气，我笑着应和，却在心底悄悄描摹她说话时眉眼的弧度。
她不知道，我能从她脚步声里辨出方位，能从她衣袂带过的风里，闻出糕点铺子新出的桂花酥香。
听闻她与萧瑟婚期定下来时，我正站在崇文殿的窗畔，指尖无意识抚过案上冰凉的书卷。
那之后的宫宴，成了最难捱的酷刑。看着她与萧瑟并肩而坐，接受满殿宾客的祝贺，我举杯的手都在发颤。宴席间，她亲自送来一碟新制甜汤，说 “二皇子尝尝，这次的配方改了些，加了陈皮，更解腻” 。
我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杏仁的醇厚、茯苓的温润、桂花蜜的香甜，混着陈皮若有似无的酸涩，在舌尖化开 —— 这滋味，像极了我藏在心底的情愫，甜中带苦，苦里回甘。
这是母妃离世后，头一回有人为我费心思备热食，可这份温暖，终是要随着她的婚期，锁进回忆的匣子。
大婚那日，红绸漫卷如血，喜乐声震得人耳鼓发疼。我隐在殿角最暗的地方，听着司仪高声唱和，看着她披着霞帔，被萧瑟牵着手，一步步走向新的人生。手中的酒盏早已冰凉，酒液入喉，灼烧着心口，像是要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宣之于口的情，一并烧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从今往后，她的朝朝暮暮都有了归处，而我，依旧守着这方黑暗，在回忆里打捞与她相关的碎片。
往后的日子，崇文殿的门愈发紧闭。我常坐在案前，摩挲着她曾递来的帕子，帕子上的淡香早已消散，可指尖触到布料的纹理，仍能想起那个雨夜，她慌乱又愧疚的模样。
宫宴再没了吸引力，那些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都成了刺，扎得人心慌。我开始习惯在雨夜漫步御花园，听雨滴重复当年的旋律，幻想她的身影会再次撞进怀中，可回应我的，只有风声与雨声。
从前我以为，若我这半生有颜色，只能是白色——崇文殿闭门的素白，目盲世界的苍白，还有情丝难诉的留白。可她出现过，像一束光穿透黑暗，让我知晓，原来这颜色里，也曾有过属于她的鲜活色彩。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