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烽的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时，将酉正用缠满纱布的手指掀开车帘一角。暮春的阳光像烧红的针尖刺进他眼底，疼得他立即松了手。三个月前那场浓烟熏坏了眼珠，如今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血雾。
"公子当心台阶。"裴烽托住他手肘，玄铁护腕硌在将酉臂上未愈的鞭伤处。将酉咬住舌尖没吭声，恍惚看见宫门前金甲侍卫的轮廓在晃动，像浸了水的墨画。
养心殿的龙涎香浓得令人作呕。将酉跪在冰凉的汉白玉地面上，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在梁柱间回荡："臣遇山匪劫道，多亏裴烽相救..."话尾突然断了，喉间翻涌起汤药的苦腥味——那些歹人每日灌他三碗不知名的毒汁，现在连唾液都带着铁锈气。
"爱卿受苦了。"辰帝的声音从高处飘下来，明黄袍角在将酉模糊的视线里泛着光晕，"可看清匪徒面目？"
将酉额头抵地，结痂的伤口在锦缎上蹭出血痕。他绝不能说出追踪将澜旧部的事，那个秘密像毒蛇盘踞在心底十年了。"臣...眼力不济..."话音未落，左眼突然涌出热流，他知道又流血了。
裴烽的佩剑在鞘中轻响："陛下，将大人需要换药。"
将府朱漆大门上的狻猊衔环在夕阳中泛着暗红。将酉数到第七块地砖时，听见吴夫人跌碎的茶盏。"我的儿啊！"带着沉水香气的衣袖笼住他，母亲的手在抖，却不敢碰他脸上纵横交错的伤。
"……"将忠州一掌拍裂了花梨木案几，震得将酉耳中嗡鸣。父亲的身影在泪光中扭曲成巍峨的山岳，就像十二年前抱着将澜染血的铠甲时一样。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吴夫人用银剪挑着棉纱，药酒浸透将酉背上溃烂的鞭伤。"那杀千刀的..."她突然哽住——儿子蝴蝶骨上烙着皇室暗卫的火焰纹，这是诏狱才用的刑。
三更梆子响过时，将酉在剧痛中惊醒。窗外有人踏碎了一地海棠，熟悉的沉水香混着东宫特供的龙脑香扑面而来。他慌忙去摸床头的白绫
绝对不能让辰济担心……明日还是要上早朝的
"别动。"太子带着夜露的手指比他颤抖得更厉害，药膏抹在眼角时像落了一片雪，"孤不该让你独自去那锡城…"话音戛然而止，将酉感到有温热液体滴在锁骨——储君的泪竟是烫的。
那泪水浸上了衣襟，同时将酉把被子盖的更紧了，那一身伤绝对不能让辰济瞧了去
好在辰济一直关注着他的眼睛，并未发现他的小动作
卯初的晨钟惊走了檐下燕子。辰济前脚刚翻出西墙，后脚就有太监尖着嗓子来宣口谕。将酉攥着被泪浸透的枕巾想，若眼睛没坏，定要再看一次太子穿杏黄蟒袍的模样。
御书房的地龙烧得太旺。辰济跪在九龙金砖上，看着父皇将密折扔进火盆。火焰窜起的瞬间，他只看清了"谋逆"两个朱砂字。
“…”辰济不敢抬头去看那人，只得独自在心中盘算
不出他所料，辰帝，很可能会动将酉…
"朕能让你坐上这位置，也能让你跌下来。"辰帝用描金杖挑起太子下巴，"再让朕发现你去将府..."鎏金香炉突然爆响，惊起一簇香灰落在太子手背，烫出个鲜红的疤。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