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衬衫染着夕阳,单车后座载着整个夏天的风。
苏念“爸?”
苏念的声音带着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和紧张感。
男人显然也没想到家里会有别人,目光落在林杨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你是?”
林杨“叔叔好,我是苏念的同学,我叫林杨。”
林杨赶紧站起来,手不知道该往哪放,只能紧紧攥着书包带子
林杨“苏念今天没上学,老师让我来送笔记。”
苏父点点头,把公文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走到苏念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烧吗?早上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苏念“手机没电了。”
苏念低下头,声音很轻
苏念“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苏父的语气缓和了些,转身看向林杨
“谢谢你啊,同学。留下来吃晚饭吧?”
林杨“不用了叔叔,我该回家了,我爸妈还等着呢。”
林杨把笔记本推到苏念面前
林杨“这是今天的笔记,你看看有不懂的,明天上学问我。”
苏父没再挽留,只是往旁边让了让
“我送你下去吧,正好我也得下楼买点东西。”
刚说完这些手机铃声突然突兀的响了起来他接过电话
“好,好知道了,嗯,晚点赶过去有事请。”
苏念听到了父亲的电话知道他又要去忙了,落寞的低下了头,宛如一朵凋零的花朵。林杨看了一眼苏念又看了又一眼正在打电话的苏父,攥紧了拳头。
苏父接完电话,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手中提着袋子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极其精美、体积不小的长方形硬盒放到茶几上。盒子是天蓝色的,上面印着烫金色的,林杨在画材店的橱窗里见过的那个著名进口颜料品牌的Logo。盒子旁边,还散乱地放着几盒没拆封的感冒药、退烧贴,还有一支孤零零的电子体温计。
那盒昂贵的颜料,像个突兀的闯入者,无声地占据着客厅的中心位置,与整个屋子的朴素气息格格不入。林杨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念念,这是爸爸出差买的颜料,听说是什么名牌,我也不懂,你拿着用啊。”
林杨看着那个印着外文的盒子,突然想起苏念说的
苏念“贵的画材确实好用,但姥姥的蜡笔更顺手”。
苏念瞥了一眼礼盒,那眼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落寞得如同一朵凋零的花,又带着几分麻木,用低沉而又沙哑的嗓音说道
苏念“谢谢爸爸,你要是忙的话等一下就直接过去吧,我已经好多了。”
苏父的动作僵住了,过了很久才点点头
“好,爸爸先送林同学下去在给你买点吃的,你好好休息啊。”
林杨的目光此时落在那盒颜料上。进口品牌,顶级系列。它像一个闪闪发光的勋章,彰显着父亲雄厚的财力。可此刻,这个勋章只让林杨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痛。
他看着苏父,这个看起来精明强干、似乎能掌控一切的男人,却似乎完全不懂自己女儿的心。一股强烈的、混合着为苏念不平的情绪冲上林杨的喉咙口。他不再看那盒颜料,而是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迎向苏父,想说什么但又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苏念最终没有开口。
苏父嘱咐完苏念后和林杨一起关上门后往楼下走去“林杨是吧?”
走到二楼平台时,苏父突然开口
“谢谢你照顾念念,她这孩子……不太爱说话。”
林杨“苏念挺好的,画画特别好,我们班同学都喜欢看她的画。”
林杨赶紧说,想起素描本里的老街,又补充了一句
林杨“她画了很多老街的画,特别像真的。”
苏父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
“那是她姥姥住的地方。她从小跟着姥姥长大,直到初中才搬来跟我住。”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
“我工作忙,总出差,有时候一去就是半个月,家里经常就她一个人。”
林杨想起空荡荡的冰箱和那碗凉透的白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林杨“苏念说,她姥姥以前教她画画,用的是最便宜的蜡笔。”
“嗯,她姥姥以前是画年画的,后来眼睛花了就不画了。”
苏父的声音低了些
“老太太走的时候,我正在国外谈项目,没能赶回来。念念那时候跟我闹了很久,说我心里只有工作,没有她,也没有姥姥。”
走到一楼门口时,夕阳正好从楼缝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苏父靠在斑驳的墙面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想抽出一支,又放了回去
“我总想着多赚点钱,给她最好的,报最好的画画班,买最贵的画材,可她好像一点都不开心。”
林杨“叔叔,苏念不是想要贵的画材。”
林杨看着苏父疲惫的眼睛,认真地说
林杨“她就是……想有人记得她喜欢牛奶糖,想有人听她说画画的事,想有人陪她吃顿饭。”
苏父愣住了,眼角的皱纹突然变得很深。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常年握着钢笔和合同,指节分明,却不知道女儿喜欢什么,不知道她总在傍晚画老街的夕阳,不知道她生病时连口热粥都喝不上。
过了很久,苏父才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我以为......拼命给她最好的生活条件,最好的学校,她要什么都满足她,就是弥补了。我以为..….让她物质上无忧无虑,就是对她姥姥有个交代了。”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苦涩的自嘲
“就像那套颜料。她前阵子提过一次,说颜色很特别。我记住了,买到了最好的。我以为她会高兴。但慢慢的她越来越安静越来越不快乐了,其实念念很乖每次我要去加班,她的表情很落寞但从来不留我,她几乎没有朋友 所以今天看到你我很高兴。”
林杨开始眼前这位父亲好像又对他有了新的理解。
林杨“叔叔。”
林杨抬起头,看着苏哲远,声音平静而清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诚恳,
林杨“重要的不是东西有多贵。重要的是‘记得’,是‘用心’。”
他的目光坦然而坚定
林杨“就像这颗糖。它很普通,一点都不贵。但苏念吃药怕苦,吃完药给她一颗,她就觉得没那么难熬了。”
他指了指手中的牛奶糖,小小的,却仿佛承载着千言万语
林杨“您看,这很简单,是不是?”
苏哲远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了那颗小小的、洁白的牛奶糖上。时间也仿佛在那一颗朴素无华的糖块前静止了。
那颗糖,像一面最清晰的镜子,映照出他精心挑选的昂贵颜料背后,那份巨大的、空洞的失职。也像一把最温柔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他内心某个封存已久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