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向暮

雨水顺着墙缝渗进来，在斑驳的水泥地上积成一个个小水洼。十岁的林修蜷缩在墙角，把七岁的陈暮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挡住从破窗灌进来的冷风。

"哥，我冷。"陈暮的声音细若蚊蝇，瘦小的身体在林修怀里发抖。

林修没说话，只是把身上那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外套脱下来，裹在陈暮身上。他自己的T恤破了好几个洞，肩膀上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是下午为了保护陈暮不被大孩子们抢走面包留下的。

"我给你讲故事吧，"林修的声音比同龄人要低沉，"讲那个我们以后要住的大房子，有暖和的床和永远吃不完的食物。"

陈暮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来，他往林修怀里钻了钻，听着哥哥描述那个只存在于他们想象中的美好世界。贫民窟的夜晚很长，但只要有林修在身边，陈暮就觉得没那么难熬。

他们不是亲兄弟，却比血缘更亲密。林修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从有记忆起就在街头流浪，直到遇见被遗弃在垃圾堆旁的陈暮。那天雨很大，婴儿的哭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林修听见了。他只有五岁，却固执地把那个婴儿抱回了自己栖身的纸箱。

"叫你暮暮吧，"小林修对着婴儿说，"因为我是在傍晚找到你的。"

从那天起，林修的生命有了意义。他偷食物给陈暮吃，为他打架，教他认字。贫民窟的孩子们都知道，惹陈暮就等于惹林修，而林修打起架来不要命。

十六岁那年，命运第一次将他们分开。

那是个闷热的夏夜，林修带着刚偷来的药往回跑——陈暮发高烧了。转过巷角时，几个黑衣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子，身手不错。"为首的男人打量着林修脸上的伤——那是他下午为保护陈暮留下的战绩。"跟我们走，你弟弟会有人照顾。"

林修握紧了拳头："除非我死。"

男人笑了："有骨气。但你弟弟需要医生，不是吗？跟我们走，他会被送到好人家。拒绝的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修手中的药。

林修最终低下了头。那天夜里，昏迷中的陈暮被送进了警察局，而林修被带进了地下世界的暗处。

七年后。

陈暮整理着警服领口，镜子里的青年眉目清朗，肩章上的银星闪闪发亮。警局里的人都喜欢这个勤奋的年轻人，没人知道他来自贫民窟，更不知道他有个叫林修的哥哥。

"陈警官，局长找你。"同事在门外喊道。

局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老局长推过来一份档案："卧底任务，目标'暗鸦'组织。你背景干净，是最佳人选。"

陈暮翻开档案，心脏突然停跳了一拍——档案照片上那个模糊的侧影，那双眼睛他永远不会认错。

"这个人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寒鸦'，暗鸦组织的核心成员，真实身份不明。怎么，你认识？"

陈暮摇头："只是觉得眼熟。"

任务开始后的第三个月，陈暮终于见到了"寒鸦"的真面目。

那是在一个废弃码头，陈暮伪装成买家小弟，看着那个黑衣男人从阴影中走来。七年了，林修的轮廓更加锋利，眼神冷得像冰，左脸多了一道疤，从眼角延伸到下颌。但陈暮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林修的目光扫过人群，在陈暮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没有任何波动。他不认识我了，陈暮想，或者假装不认识。

交易结束，人群散去。陈暮故意落在最后，转过一个集装箱，突然被一股大力按在冰冷的金属壁上。一把刀抵在他喉咙上，林修的气息扑面而来。

"警察？"林修的声音低沉沙哑，和记忆中那个给他讲故事的少年判若两人。

陈暮没有挣扎："是我，暮暮。"

刀尖微微一颤。林修的眼睛在月光下深不见底，陈暮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你不该来。"最终林修松开了手，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陈暮不断收集证据，同时躲避林修的视线。他发现自己无法将记忆中那个保护他的哥哥与档案中冷血无情的"寒鸦"联系起来。

行动前夜，陈暮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明天别去码头。——L"

陈暮盯着那条信息直到屏幕变暗。第二天，他还是出现在了码头，警方的包围圈已经布好。

枪声响起时，陈暮正追着林修进入一个仓库。他看见林修突然转身朝他扑来，然后是一声枪响，林修的身体猛地一震。

"有埋伏...不是我们的人..."林修的声音带着痛楚，血从他腹部涌出。

陈暮接住他下滑的身体，手被温热的血浸透。"为什么..."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林修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笑容，就像小时候给陈暮讲故事时那样。"一直都是你，暮暮...从来都只有你..."

他的手指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塞进陈暮手中："给你...我的救赎..."

远处传来脚步声，林修用尽最后力气推开陈暮："走！别让他们看见你和我..."

陈暮被推出后门时，听见了第二声枪响。雨开始下，就像他们分别那天一样大。

后来，警方宣布成功击毙"暗鸦"组织核心成员"寒鸦"，并在其住处发现了组织成员名单和交易记录。陈暮因功升职，只有他知道，那些证据是林修用命换来的。

某个雨夜，陈暮回到他们童年时住过的那个废弃楼房。墙角的纸箱早已腐烂，但有人在那里放了一盏小小的防风灯，灯光温暖而坚定，就像多年前那个为他挡风的少年。

陈暮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已经变硬的面包，放在灯旁。"哥，"他轻声说，"我找到我们的房子了。"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泪。防风灯静静燃烧，照亮了墙上两个歪歪扭扭的刻字——"林修和陈暮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