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蝶簪在晨光中第三次变色时,魏无羡终于放弃了把它扔进寒潭的念头。这支曾引发血月之变的邪物,如今通体流转着莲纹青辉,安静地别在他随意挽起的发间。
"蓝湛——"他拖长音调翻身,手臂搭了个空。静室榻上唯余折叠齐整的云纹被褥,与枕边一碟尚带余温的莲藕酥。
魏无羡叼着酥饼赤脚跑出院子,正撞见晨修归来的蓝忘机。对方抹额上沾着朝露,避尘剑鞘还凝有夜猎残留的霜痕,腰间却挂着个不合规制的锦囊——鼓鼓囊囊地塞满新摘的莲蓬。
"含光君学坏了~"魏无羡指尖勾开锦囊,"家规第三百条怎么说来着?不可私摘..."
话被突然抵到唇边的莲蓬堵住。蓝忘机剥开翠绿外壳,露出颗清甜的嫩莲子,动作与十六岁时在屠戮玄武洞递药如出一辙。
陈情笛突然在案上自鸣三声。魏无羡噗嗤笑出声:"它吃醋了!"
蓝忘机耳尖微红,却将整袋莲蓬塞进他怀里:"都给你。"
金麟台·同日午时
金星雪浪纹的锦毯新换过第三十七张,金凌仍觉得有血腥味。他反复擦拭着岁华剑,直到剑格处的银蝶纹开始发烫——这是鬼王事件后,金光瑶坚持要他佩戴的护身法器。
"宗主。"门生捧着密函小跑进来,"云梦江宗主又送..."
"放那儿。"金凌头也不抬。不用看也知道是舅舅第无数次催促他回莲花坞"检查身体"的信件,字迹一封比一封暴躁,信封里却总夹着师姐生前最爱的菱粉糕。
案上的银蝶纹突然转蓝。金凌警觉抬头,正看见莫玄羽——不,现在该叫回本名阿苑了——抱着叠文书跨入门槛。少年右眼下的血痣已消,唯余发间一支青玉莲簪闪着微光。
"金宗主。"阿苑行礼的姿势仍有七分像蓝家修士,"兰陵与姑苏合编的《安息谱》已誊好。"
金凌翻开扉页,看见序言处并列着"蓝忘机""魏无羡"的署名,突然鼻尖发酸。这本以陈情笛与忘机琴共谱的度化曲集,正是用来超度鬼王事件中所有亡魂的。
"小叔叔呢?"
"在禁室。"阿苑指向地宫方向,"他说要亲手重写《天命书》残卷。"
金凌疾步穿过长廊时,银蝶纹始终保持着宁静的青色。地宫门开处,金光瑶正用恨生剑尖蘸着金粉,在玉简上重刻"因果轮回"四字。听见脚步声,他抬头露出久违的轻松笑容:
"阿凌来得正好,看看这句——'恩怨两清,各得其所'如何?"
莲花坞·黄昏
江澄劈碎第七个木人时,医师终于忍不住夺走了紫电。
"宗主!您灵力还未..."老医师的唠叨被突然闯入的门生打断。
"报!云梦与姑苏交界处出现凶尸!"
紫电瞬间回到主人手中。江澄冲出院门才三步,突然刹住——金凌正抱着岁华剑靠在朱漆柱上,脚边堆满兰陵特产的鎏金食盒。
"舅舅。"少年故意用剑鞘拨弄食盒,"听说您把药都倒进莲塘了?"
"放屁!"江澄的耳根比三毒圣手的名号还红,"谁让你..."
金凌突然抛来个物件。江澄下意识接住,掌心是枚银蝶纹玉扣——与他儿时送给魏无羡的生辰礼一模一样,只是蝶翼纹路换成了莲花。
"阿苑做的。"金凌转身走向祠堂,"他说...物归原主。"
江澄握紧玉扣。晚风捎来遥远的笛声,那是他听了八百遍的《忘羡》,此刻却混进了莲塘的清香。
云深不知处·夜
蓝启仁批改课业的朱砂笔第三次顿住。窗外,魏无羡正倒挂在玉兰树上,用陈情笛戳弄蓝忘机抹额尾端。而素来端方的侄儿竟纵容这胡闹,甚至伸手护住对方摇摇欲坠的发簪。
"成何体统..."老先生的呵斥突然卡住。他看见魏无羡发间的银蝶簪青辉流转,映得蓝忘机琉璃色的眸子格外温柔——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少年在寒潭洞偷偷藏起受伤小兽的神情。
案上的《雅正集》突然被风翻到末章。蓝启仁扶正眼镜,发现那里多出页陌生内容:《问灵篇·补遗》,署名"蓝忘机 魏无羡"。字迹一半是侄儿工整的楷书,一半是某人张狂的草书,却和谐得像同一双手写的。
"罢了。"老先生摘下眼镜,将朱砂笔轻轻搁在"不可沉溺情爱"那条家规上。
静室·子时
魏无羡把玩着终于取下的银蝶簪,任蓝忘机用灵力温养他腕间红线。簪子在月光下投出两道影子:一道是青莲纹,另一道却隐约显出金星雪浪的轮廓。
"蓝湛。"他突然翻身压住对方,"你说天命书最后那句'各得其所'..."
蓝忘机用吻截住话头。这个动作让魏无羡想起血月之夜,对方也是这样堵回他的问题,然后...
陈情与避尘突然从架上自行飞出,在院中交织出青蓝剑网。守夜的蓝景仪揉着眼惊呼:"魏前辈又偷喝酒了?"
"非也。"路过的蓝曦臣轻笑,"是《忘羡》新谱成了。"
确实有新曲在夜空中流淌。但只有静室里的两人知道,那并非陈情或忘机任何一种音色,而是银蝶簪在共鸣——像某个存在终于安息的叹息。
(暖尘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