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又是一年冬，我已经忘记过了多少个生日。

我怔怔的望着窗外发呆，冬日里少了春的明媚、夏的炙热，但我还是喜欢冬。

我叫余偲，很普遍的名字加上不善言辞让自己变得很奇怪，喜欢一个人呆着，不喜欢主动与人交流，总的来说就是内向又或者是社恐。

9岁父母离异，12岁母亲永辞人世以后便一直和父亲生活在一个相对落后小镇。但偏偏我是个不幸的孩子 ，父亲不是很上进，整日只知道喝酒，年幼的自己已经学会照顾自己的起居。

还记得第一次炒菜时还很害怕锅里滚烫的油溅到自己，土豆刚下锅自己就跳开，巴不得离油锅三米远，但日复一日的操作让我对油不再感到畏惧。

15岁，父亲因为过度酗酒生体变得虚弱，渐渐的，我很少见他再喝酒，更多时候是看着他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发呆。每次放学都看见他抬头看天 ，我不知他在想什么。有时我也会天真的想他，是不是在后悔，后悔自己年轻时的所作所为、后悔他对母亲的粗鲁、后悔自己的不上进、后悔在母亲生病是拿不出一分钱……但我不是他，我终究猜不透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走的时候我在中考，说实话 ，我对这个消息并没有感到很惊讶。他很早以前就开始发呆，有时呼吸不顺畅 ，常年的酗酒让他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理综刚考完时我还松了一口气，还好今年的卷子不是很难，回到家时我见我家破旧的小院里围满了很多人。三间横向排开的二层小院前都是街坊邻居，见我回来他们开始低声窃窃私语，但我听不明确。走到房门前时我看见父亲的躯体就躺在地下，身下红翻翻的一片，触目惊心。我说不出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父亲，他老了。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还会骑在他脖子上去摘院里的李子，母亲会在边上让父亲小心点，别把我弄摔了，父亲会笑着扭头说不会的，让母亲放心。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父亲变得易怒，也不愿意上班，母亲在他喜怒无常三年后提出离婚，原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后也会分崩离析。

我说不出话，心脏疯狂跳动，有一瞬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变冷。周围的人都在安慰我，但我听不进去。他就这么走了，外面还欠了这么多债没还，为什么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两个小时不见就这样躺在地下毫无生机。我的心脏抽疼，我无法接受他就这样躺在地上。

我希望他一下站起来告诉我他是和我开玩笑的，身下红色的液体只是我的颜料……我希望他站在我面前而不是这样毫无生机，哪怕他整天喝酒，哪怕他只是静静坐在摇椅上……

余松，你的心好狠，我讨厌你……

我浑浑噩噩度过了这半天，大伯暖心告诉我让我先准备考试 ，剩下的他们大人来做。可我哪里还听的进去，我满脑子都是父亲躺在地上的样子，我很绝望……我不想年纪轻轻就背上外债，所以余松，你醒过来好不好……

四婶婶说父亲爬到楼顶去收晒好的萝卜干，结果没踩稳摔了下来 ，又还巧不巧家里的锄头这就样到放在地上，他掉下来时脑袋又恰好砸在上面，周边邻居都出去种烟，留在家里的只有几个年幼的孩子。他就这样等，始终没有人来。等人们陆陆续续回来时他已经断气了。他应该很心寒吧 ，要是当时我在家就好了，要是我做卷子再快一点就好了……

明明小时候他都会让我小心点别摔了，现在他自己怎么也这么不小心呢？

中考考完时葬礼办了一天 ，按照习俗是要办七天。这七天不断有人来安慰我，不断有人给我塞钱让我拿着过好自己的生活，我都礼貌的给了回应。出殡这天我跟着仪仗队走了很远才到地方，我不懂风水，我只觉得这个地方很偏僻，也没有人住，我觉得父亲其实还是喜欢热闹的，而且我也记不住路。

过了很久，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考上了高中，但我高兴不起来。我暂居在四婶家，她家有三个孩子，一对龙凤胎和一个儿子。四婶替我高兴，当天晚上杀了鸡吃，她夸我很聪明要是老余知道了恐怖也会很高兴。我吃饭的手一下顿住了，我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晚上睡觉时表姐问我是不是还在伤心，我没点头也没说话，她拿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以示安慰。我没出声，其实泪水早已打湿眼眶，布满枕头。

高中开学时我提前一天去了县里。那是我第一次进城，我不敢抬头张望，我觉得我自己和周围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