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杵撞击铜臼的声响在统帅府地下药室回荡,每一声都敲在林深绷紧的神经上。陆凛半倚在镀金浴缸里,胸肌上被龙舌兰信息素淬毒的弹孔狰狞外翻,渗出蓝黑色的血珠,在热水中晕开不祥的墨痕。林深将止血钳浸入冰镇白醋,金属的寒意刺入指尖,却压不住脚踝上缠绕的异物感——陆凛的黄铜怀表链不知何时又缠了上来,像一条冰冷的蛇。
“这毒会腐蚀神经,”林深剪开被血浸透的旧绷带,声音刻意平稳,“三天内不解,信息素核心会永久碎裂。” 他俯身处理伤口,颈间断裂的银链滑出领口,悬在陆凛眼前晃动。
统帅忽然睁眼,湿漉漉的手掌猛地攥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他将一块染满毒血的棉纱狠狠按进林深掌心,冰蓝的独眼锁住他:“学好看清毒物的模样,小药剂师。” 硝烟味的信息素带着警告的灼热,“下次躺在这流血的,或许就是你了。”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带着规律性的,咔嗒…咔嗒…声从地板深处传来,微弱却持续,像巨大的机械心脏在搏动。林深借口取硫磺粉,端着铜盆走下旋梯。浓重的蒸汽从管道裂缝喷涌,模糊了视线。他摸索着墙壁,指尖突然触到一道冰凉的金属暗门。门缝里泄出的,除了更响的齿轮咬合声,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血液冻结的甜香——Omega信息素中混杂着恐惧的酸涩。
他撬开暗门滑入黑暗。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痉挛:狭窄的密室里,成排的翡翠抑制环在墙壁挂钩上幽幽反光,像毒蛇的眼睛。地上堆叠着数十个鼓囊囊的麻袋,麻袋微微蠕动,传出压抑的啜泣。一个麻袋口松开了,露出一张苍白稚嫩的脸,男孩颈后新鲜的烙铁印还在渗血——图案是一朵缠绕着齿轮的蔷薇。
“…今晚老钟楼货运列车,第三车厢,” 门外侍卫的对话如同冰锥刺入林深耳中,“统帅亲令,这批‘特殊药材’直接送进蔷薇夫人的‘永生花园’,不得延误…”
永生花园。铃兰机械义眼传输回的模糊影像里,出现过这个地狱般的名字。
决堤的愤怒冲垮了理智。月光被乌云吞噬的刹那,林深驾着陆凛专属的、印着咆哮狼头的特勤车厢,如同脱缰的黑色巨兽,撞开统帅府后门,冲入浓稠的夜色。装满“活体药材”的车厢在铁轨上疯狂颠簸,麻袋里渗出的恐惧信息素与他强行释放的、用于掩盖踪迹的山茶花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呜——!” 汽笛凄厉长鸣,列车驶入通往黑市的老旧岔道。林深紧握冰冷的操纵杆,指关节发白。突然——
轰隆!
车顶像被巨锤砸中,木屑和铁皮暴雨般落下!陆凛的身影裹挟着硝烟与暴怒从天而降,沉重的军靴踏碎地板,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浓烈的硝烟信息素凝成实质般的黑色锁链,带着千钧之力缠上林深的腰腹,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车厢壁上!
“我的车厢,” 陆凛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独眼在阴影中闪着捕食者的寒光,枪管粗暴地摩挲着林深后颈那截断裂的银链,激起一阵战栗,“是用来装帝国军需的土豆…” 他猛地掐住林深下颌,迫使他看向角落里蠕动的麻袋,“…还是装这些会呼吸的‘赃物’?”
追兵的马蹄声如同死神鼓点,密集的燧发枪弹击碎车窗玻璃,碎片擦着林深的脸颊飞过。千钧一发!林深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绝,他不再挣扎,反而顺着陆凛的钳制猛地贴近,右手如毒蛇吐信,藏在袖中的针管狠狠扎进陆凛手臂尚未愈合的旧伤!
“你——!” 陆凛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剧痛和一股诡异的冰冷瞬间席卷全身。他引以为傲、凝成黑豹形态的信息素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在惨淡的月光下剧烈扭曲,如同被泼了强酸的影子,挣扎着溃散成缕缕黑烟,最终彻底消失!
“你给我…注射了什么?” 陆凛的呼吸变得粗重而艰难,军刀“锵啷”出鞘,冰冷的刀刃死死抵住林深的喉结,一丝血线蜿蜒而下。
林深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震惊的目光,猛地撕开自己左臂的衣袖!同样的位置,一个陈旧的、边缘泛着青紫色的针孔疤痕赫然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三年前,他们给我注射这个的时候,” 他的声音带着淬毒的恨意,一字一句砸在陆凛心上,“叫它‘Omega灭绝剂’。”
话音未落,车厢门被巨力劈开!追兵首领的弯刀带着凄厉的风声直劈林深面门!生死关头,陆凛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一把将林深狠狠扯进自己怀里,用宽阔的后背迎向刀锋!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令人牙酸。淬毒的匕首深深没入陆凛的左肩胛骨下方,蓝黑色的毒血瞬间涌出!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却如磐石般护住怀中人,反手以雷霆之势拧断了袭击者的脖子!
“跑…!” 陆凛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血腥气。他用尽最后力气将林深推向敞开的车门方向,自己却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进车外冰冷的、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沼泽淤泥里,鲜血迅速染红身下的污水。
“哔哔——!!” 刺耳的喇叭声撕裂夜空!江白榆那辆破旧的、漆皮剥落的运尸车如同失控的钢铁甲虫,蛮横地撞飞最后两名冲上来的追兵,一个甩尾停在泥泞边缘。医官半个身子探出车窗,铂金色长发在夜风中狂舞,举着一个滋滋冒着电火花的除颤器,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快上车!他中的是‘双生缠结’!要命的玩意儿!”
林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他看着泥沼中那个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却依旧像受伤孤狼般死死盯着他的男人,恨意与一种陌生的尖锐刺痛在胸腔里翻搅。最终,他还是咬着牙冲过去,用尽力气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陆凛拖上运尸车恶臭的后厢。
马车在泥泞的沼泽小道上疯狂颠簸。林深撕开陆凛染血的军装,用膝盖顶住他不断抽搐的身体,试图压住那可怕的、汩汩冒血的伤口。冰冷的汗珠从林深额角滑落,滴在陆凛苍白的脸上。
陆凛染血的手忽然动了动,带着惊人的灼热,颤抖地抚上林深的眼尾,指尖摩挲着那颗淡褐色的小痣。他的眼神涣散,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铃兰…这里…也有一颗…一样的…” 另一只尚能动弹的手艰难地摸向心口,染血的指尖弹开了那枚从不离身的黄铜怀表。
表盖内,一张泛黄脆弱的照片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照片上,两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并排躺着,脚踝上系着两枚一模一样的、由山茶花钱币串成的脚链——正是林深珍藏至今、属于他和妹妹唯一信物的另一半!
冰冷的恨意瞬间被巨大的荒谬和更深的痛苦淹没。林深握着手术刀的手剧烈颤抖,刀尖悬在陆凛剧烈起伏的心口上方,映出他苍白扭曲的脸:“为什么…当年为什么要送走她?!” 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抠出的血块。
陆凛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近乎破碎的弧度,濒死的灰败爬上他的英俊的脸庞。他染血的手却带着最后的力气,猛地抓住了林深持刀的手腕,不是阻止,而是带着一种绝望的牵引,让冰冷的刀尖更近地抵住自己跳动的心脏。
“…因为…” 他每说一个字,就有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永生花园’…只收…女童…活体…” 冰蓝色的独眼中,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无法言说的沉重。
就在这时!
沼泽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巨大齿轮咬合转动的**嘎吱…嘎吱…**声!浓雾被无形的力量搅动,一个纤细的身影无声地升起在腐烂的芦苇丛之上——背后展开一对由锈蚀齿轮和冰冷管线构成的、扭曲的机械翼。
月光吝啬地洒下,照亮了少女半张苍白的脸。她右眼的位置,一颗冰冷的、不断转动着虹膜的机械义眼,正死死锁定着运尸车。她缓缓举起手中一架结构精密、闪着幽蓝寒光的淬毒弩箭,冰冷的金属箭头在月光下淬着死亡的幽光,稳稳地瞄准了车厢里,陆凛因痛苦而微微震颤的咽喉!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颠簸的马车。林深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他失声惊叫:“铃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