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草莓与公鸭嗓

今天是周六，7点有节中文课，他准备去上，因为那样就可以在回去的时候顺路经过她家的面包店，她会在12：10独自坐在前台，大部分时间会抱着各式各样的面，偶尔直接吃店里做毁的失败品西点或剩余的馅料，有次他看到她在吃一盆奶油，旁边放了一碗品相不好的软烂草莓和一碟白糖。

银色奔驰驶离那座监狱，Adrien靠在座位上，他在5：42从床上起来，还是什么都不想吃，胃里像是有泥浆在蠕动，但他知道那坨器官很快就会乖乖缩成一团，只要不穿着带松紧的裤子长时间坐着就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或者恶心，否则能体会到肠子打结的感觉，比牙疼还要难忍。洗漱，化妆，开门，是Nathalie。

“Adrien，今天的中文课会有下一个季度的合作伙伴到场旁听，你父亲希望你能穿上这些衣服，并表现良好。”

“你懂的Nathalie，我永远不会再穿自家的衣服。”

面前的高个子女人眨了一下眼，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没有失望的意思。

“是不合身对吗。”

“是，确实，不符合我的身份，毕竟我早就对Agreste家族毫无用处了，自然配不上。”

她的视线落在那孩子脸上，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唯一的愿望其实只有他能永远开心快乐。侧身，留给Adrien出去的位置。

“那么，去上课吧，不过还请至少注意言辞。”“嗯。知道了。”

Adrien走下楼梯，走出家门，他知道Felix在远处某个角落里偷看着，斟酌之后怎么和他父亲报告这件事，而他父亲本人，也肯定在门板后通过Nathalie戴的蓝牙耳机窃听着一切。

雨水带来真正泥浆的味道，Adrien没心情把裤脚弄脏，又要迎来不必要的交际，但至少他的胃不会被勒疼。

3个小时2节课，先上课后考试，这种排列没有意义，他现在去参加BAC的最终考试都能拿到至少19分，好吧，对于他来说，BAC也基本没什么意义，他父亲准备把他送到剑桥去，和他妈妈一个学校。

Adrien心里升起一股烦躁，他的华裔中文老师今天仍然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往常情况下心情好的时候他会用脏话在最后一排抢答所有问题，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一上课就用中文开始写一篇痛骂老师的长篇作文再在下课交上去。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歪理。”

“谁说的？！Adrien Agreste，站起来。”

Adrien快要忍不住嘴角的笑，就算这句话不是从那个名叫XuChao的男老师嘴里说出来，他也会给出一样的反应，讨厌的话被讨厌的人说出来，还真是绝配。

“怎么不是歪理？”他知道这是论语里面的，一本中国古书，代表了当时一大主流思想，有极深的历史价值balabalabala，反正他们历朝历代照着学了2000年。Adrien的耳根热了起来，久违的兴奋感冲进血液，男老师生起气来特别好笑，声音扯得和公鸭似的，表情也神采飞扬，亚洲人脸上不是都没什么波澜的吗，看来教育的确是件苦差事。

“多责备自己少责备别人，这样就可以避免别人的怨恨了。怎么不是歪理？”Adrien的脑子很轻松，已经在一心二用地神游，旁听的家长里有几个会说中文呢。还没等公鸭嗓回嘴，Adrien就转身朝着背后的单面玻璃笑起来，他知道家长都在那里注视着他们，用法语再说了一遍释义，“如果有着悠久历史又博大精深的中文古文灌输给学生的都是这些思想，那么我想再精进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这不是他真正想表达的，他并不讨厌多学一门语言，更何况Marinette也有中国血统，这句话仍然拥有史学价值和文学价值，只是内容已经不再适合如今的时代。但他不喜欢这个老师，不喜欢这个环境，也恨透了那些自视清高的视线。满眼玩味，转身和公鸭嗓开始新一轮骂战，他学会了不带感情地争论，控制别人的情绪，适当示弱和占据主导地位，多亏这位老师，他挑事儿的技术炉火纯青，结局也总是完胜。

“好的，我明白了，原来别人怨恨你是因为你不够自卑对吗？”

“对！！Putain！啊，额，我是说——额——”Adrien笑得灿烂，“我懂了，我会在下节课的作文里好好表达这一观点的，我相信一定能得个高分。”说着就自顾自坐了下去，捂脸笑得肩膀颤抖，都快断气了。

“Adrien Agreste！如果你之后的作文有一个错字或别字我就给你零分！”

“尔无颜吾奈尔何？”

铃声响了，同学一哄而散，他们七七八八听了个大概，早已习惯两人的吵架模式，他们还是站Adrien那边的，即使他从不亲近谁，也没主动聊过天，但这样也很好不是吗，这个老师批改确实太严格了，字写得一点点不端正就会被要求重写。

之后Adrien的作文一改往日的态度，整整400字，还精致地分了起承转合，描写自己如何如何错了，如何如何不该顶撞老师，但如果老师要教导我们谦逊自卑方能不被别人责备，则绝对无法苟同，因为就算他这样写了，老师仍然不会停止责备他，说明这句话本身就是错误的，只是在2000年前确实属于一种解决方式和自我麻痹的道理而已，如果老师这也不能接受那么就真的“无颜”了，愧为人师，不配教关于论语和中文的内容，玷污了中华传统文化。

然而题目是向中国友人寄信谈一谈关于法国最近兴修新公立学校的事情，所以Adrien得了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