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破想法每天每夜都折磨着Marinette,不够完善的清醒和远超同龄人的思想深度带给她的只有被孤立和嘲笑,比起母亲口中的电子游戏和垃圾食品,它们才更像是毁掉她一生的恶魔。
童年的创伤不是一场大雨,而是弥漫一生的
潮湿,她一辈子泡在苦难里。14年,却几乎无法用正常时间来丈量,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次和别人的交流都是灾难,她尝试阻止今天的自毁情绪蔓延,因为明天还要继续保留意识和体力去和这个略微开始有点崩塌的世界打交道。
她咽了半片安眠药,那是她有一次从倒地的醉鬼身上偷钱时顺便带走的,整瓶,看上去很贵,没有标是什么,食指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圆片,她以为最多是新型自制毒品,结果吃完后唯一的效果就是睡了整整10小时,还好她有先见之明,选了一个除她以外无人在家的时间,否则又要经历一次房间被翻个底朝天的状况。
Marinette侧躺下来,盯着手机,等待药效发作,翻着导航软件里的几个陌生地点,都是餐厅和大大小小没有印象的街巷,Marinette平时从未有闲情雅致去这些地方,送货也不会,都是近几周的记录,她最近过得很丰富。
意识最后消失前,她发现自己星标的唯一地点是香榭丽舍剧院旁的一幢别墅。
几天后的周末,她亲自在送货时去了那个地方。世界表面上回复了秩序,一些紧急政策和法律被颁布,按理来说社会资源会更充足,但一些国家的失业率反增不减,Marinette懒得去管为什么,她没有想过走出这只105平方公里的蜗牛⁽²⁾,如果这地方将来不给她活路,她就去死。
那他妈就是个城堡。
一眼看上去以为是古迹,但这儿的确标的是居民区,标准的欧式别墅,四周围了一圈仿古城墙,Marinette面无表情,内心一团乱麻,事情开始越变越诡异。其实她也不是完全不信自己认识并和一个这样的人有密切联系,只是找到的证据都太夸张了,让人很难接受。
可一切全过去了不是吗,没有人想得起来消失的人的任何事情,而且他们留下的直接痕迹也全部消失了,通过蛛丝马迹发现自己生活中存在过另一个人的不在少数,网络上沸沸扬扬,有说政府秘密实验,外星人研究,甚至还有创办按钮教的,认为它赋予了人类死亡权,但现实里大家还是日子照过,顶多抱怨两句,然后就这么接受,和接受其他现象级事件一样。Marinette的母亲问过她按钮在哪,她给了一个自己先前刚在学校偷到的,按钮无法被破坏,她再也没见过给出去的那枚黑色小玩意儿,不是被卖了就是直接扔了,她更愿意相信前者,因为她偷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为了卖钱,有人愿意出50欧收一个,她差点就赚到了。
意识回拢时她早就离开了城堡,投入到日常的送货过程中,看看这,骂骂那儿,然后继续痛恨自己。
习惯于绝望的处境,比绝望本身还要糟糕。这才是真正的不幸。
快乐重要吗。Marinette不愿去思考这个问题,她在回避,她怕自己给出她不在乎这种答案,那样就太可悲了。
送完下一单,从居民楼的楼梯走下去。最后是钢琴曲,她坚信自己听不懂,所以点开时是没有思维预设的,但这东西是几天来最利的剑,像一把布满豁口的生锈匕首,捅进她的心脏,再生出尖刺,不停旋转,直到连烂肉也全部被搅碎。
也许是她疯了,大脑给了她一个假的安慰,记忆施舍般涌回,Marinette腿一软,重重摔在楼梯上,手被华而不实的铁艺扶手割了个真的口子,这次可不止淤青那么简单。
“***的Adrien Agreste。”
午后,博兰斯勒钢琴,玫瑰人生,山寨华尔兹,和一个永远只会对她笑的金发少年。性爱,纠缠,扯不开的命运,咬合得与齿轮一样紧密。幼稚的誓言,残破的躯体,香烟、刀片和大冬天的双球冰淇淋。头一次相信世界上有人在乎她,相信第二天会有人在自己这边醒来,相信生命以外的永恒,相信浪漫主义和明天能同时存在。
她早就自愿被困在以他为名的墓里了。
混蛋,傻逼,变态,跟踪狂,疯子,白痴,一个懦弱自私又卑劣的无耻骗子。
眼泪流得比血液多,她的哭声引来了邻里的警告和不满,直到有人开门看到她满手的血,还是拿出急救箱帮忙处理。
Marinette把刚刚收到的钱塞给了对方就离开了,直直往塞纳河去。
没有冷静可言。
“对我来说,那天以后整个世界,只是因为和你有关,它才存在。”
旁若无人地盘腿坐在河边,Marinette点燃身上带着的烟。
“当你走了,我的世界也就不存在了。”Marinette不在乎在别人眼中对着河流说话的她会有多蠢,会多像个醉鬼或吸嗨了的家伙,“是你对不起我,你这辈子都欠我,下辈子也欠我,你才是……错…的那个。”眼泪还在流,她依旧讨厌八九点才天黑的巴黎,反胃感涌起,她没有遏制,干呕了几下就顺利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到了河里,不算太狼狈。
“你错了,错的是你,你他妈留我一个人!……你怎么敢不说一声就离开。我对你这么不重要?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眼泪并不会让他回来,也不会让结局有所改变,Marinette无法接受她生命中唯一的美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把她丢了,呼吸加速,心率变快,针刺感和麻木率先抵达了手指和嘴唇周围,她无法停止大吸气,身体代谢过快,手渐渐僵硬,她像尸僵了一样完全动弹不得,烟被她的手指用力夹在中间,巨大的悲伤像毒药一样顺着神经浸透四肢百骸,她不想管这是哪种新的躯体化,她的身体没事儿,永远不会真的垮掉。
“……我想你了。”
“我讨厌你。”
“求你了,别抛弃我。”
他没留下尸体或者坟,而她甚至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
“傻逼。”
即使烟硬生生烧到了手指,她的手也继续僵着解不开,过了1个小时,她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只是眼圈很红,后脑很疼,嗓子很哑。
送货上门,收钱,下一单。
Marinette早早结束晚饭,洗完碗筷,回到没开灯的房间,今天没有月亮。
************************************************************************************************************************************
Marinette有点无法直视自己睡了这么多年的床垫。
靠在窗边,没到深夜,外边还亮着大部分光,过往云烟有了空子钻入脑海,Marinette回想起越来越多的细节,她把全身的重量压在窗框上,身体起了反应,回忆里的自己一直在明知故犯,知道很蠢却还是做了,知道不该却还是干了,知道不能想却还是想了,全都是和他一起,疯了一样无法抑制的,粗糙又天然的冲动。
Marinette的生活就是这么无趣且低俗,她试过去爱它了,但她失败了。
她不需要找一个留在世界上的理由了,因为最接近正确答案的那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Marinette重新看了一遍手机里的那首诗,很可惜她没有足够的文采和时间来写一首回应,也许下辈子,也许另一个世界,怎样都好,与她无关。把手机恢复出厂设置,留在房间里,她拿了钥匙,下了楼,一直下到面包店。
柜台里是那把上了膛的Mossberg Maverick 88,通体漆黑,线条流畅,Marinette的手没有有力到能把枪口对准自己的情况下扣动扳机,于是便架在面包店两侧的矮架上,金属味充斥着鼻尖,她的心跳动得很快,即使这一幕无数次在脑海中上演,也从未与这次有半点相同之处。
“晚安,我的小猫咪。”⁽³⁾
『“你认为死就能将人分开吗?”
“我是说……”
“我想恰恰相反,死亡能把人拉近……对,能拉近生前分离的人。”』⁽⁴⁾
1:“今天我仍然爱你,混蛋。”翻译来源为百度
2:指巴黎,因为巴黎20个区号按照螺旋形排,而且本来就像个蜗牛壳形状
3:海明威的遗言
4:出自《窄门》——安德烈·纪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