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

牛油被事先化在了锅里，端上来时已经是完整的鸳鸯锅，辣的那面对准Marinette，清汤则对着Adrien。两人坐的唯一一间包间，老板娘似乎是要亲自教怎么涮，还端了配好的油碟，被Adrien用中文沟通了些话后就离开了。

“话说为什么是我这边先沸腾。”锅里的红汤先冒出泡泡，Marinette用公筷把肉片下进去，她偷偷用手机搜着需要煮多久。

“表面覆盖的油脂层减少了热量散失。”Adrien盯着相对平静的清汤，嘴角微翘，他想到一些关于坠楼的黑色笑话。

“那胖的人是不是不容易冻死。”

“哈哈哈。”

看着食物变熟减少了Marinette心里的悲戚，她不得不承认这种热乎乎的东西有带来某种欣悦的能力，称不上喜悦，也许是人类原始DNA里自带的，食物充足时大脑会带来的激素奖励吧。

“还真不一定，看个人体质。”白汤也咕嘟咕嘟冒泡，Adrien下了点蘑菇和绿色蔬菜，筷子在肉丸上犹豫，他已经很久没摄入含动物性脂肪的东西了，怕胃会受不住。

Marinette注意到他的停顿，敏锐过头了。

“没必要硬吃，我虽然想看你发胖，却不愿看你不舒服。”她忽然觉得与他身份对调，内心涌起一股转瞬即逝的暗爽。

“其实还挺想试试。”Adrien动作缓慢，把肉丸下进锅里，“就像糖尿病人会忍不住偷偷吃糖一样。”

“他们不会。”Marinette夹起煮熟变色的肉片，口水分泌，“糖尿病不全是因为吃太多甜的才得的，我母亲就是，一型。”她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不过我能懂你的脑回路，对自己的身体感到生气，精神痛苦，于是用刺激的食物来折腾，当生理上的痛苦大于心理上的痛苦，注意力就会被分散。”

“……嗯，对。”Adrien戳了戳浮在表面的蘑菇，“好厉害。”

Marinette笑了笑，因为Adrien盯着蘑菇的样子呆呆的，她夹了一片毛肚，顺着手机的指示读秒，东西再拿起来时已经缩了一圈，滚过一遍油碟，舌尖感受到酸与辣的碰撞，紧接着是食材本身的鲜美滋味在口中绽放开来，油还是重，但同时无法否认它能带给人满足。

鸭血，金针菇，羊肉卷，她也给Adrien分别下了一半，看着金发少年乖乖被照顾的样子，想调侃的心完全按捺不住。

“胃不舒服？”

“不是。……你没被烫到？”

“啊？哈哈哈，你怕什么，死不了残不了。”Marinette低头找桌边的燃气灶阀，发现是按键式的，调低了2档。炸甜甜圈时被油点子溅到比这更痛，但让Adrien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玉手去抗没有预料的高温属实是有点难为他了，“没事儿，你吃就行，我给你捞。”

“谢谢。”

她不清楚为什么Adrien突然变闷，可一想到再过几天就能什么也不在乎地滚出这个世界，她竟有些飘飘然，今天下午回去还需要一一汇报所见所闻，交易明细，以及阿谀奉承，但她不在乎了，她不用再忍受母亲40年，而是4天，4天之后她就可以永远合上眼睛，也许血流成河，也许脑浆遍地，也许万人唏嘘，可她再也无需面对。

好轻松。

“真可爱。”

“Marinette，我有话想和你说。”

“吃完呗，我想吃完。”

“好。”

Marinette接得很快，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她不会对Adrien的退出感到任何反感，他本来就不该参与进来。

“再加点菜吧。”

“嗯。”Adrien抽出架子底层的平板，递给Marinette。

“卧槽这怎么是中文。”

“啊，那我来。”

Adrien起身走到Marinette身边，试了一会儿，发现找不到设置，更改不了语言选项。

“其实它有配图，也不影响。”

“嗯。”Adrien划到最后，顺手点了两份冰粉。

“甜品吗。”

“对。Bingfen，一种浇了糖浆和其他甜小料的无味果冻，不过是冷的。”他坐回位置，脑子无法处理Marinette的反应，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对于他的背叛真的无动于衷吗，甚至还是在对他说了那些真心话之后？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

“……”他甚至有点希望Marinette抽他两巴掌，那样就能继续当一个恶人，而不是一个小人。

他果然配不上她。

“抱歉。”

“无伤大雅。”

两人同时笑了一声，Marinette说这个词的口音很诡异，但他们都知道在说什么。

“我不觉得我有‘大雅’。”

Marinette不清楚这两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认识“无”这个字，有个常客的手臂纹身上是这个字，所以她搜过含义，因此推测出Adrien指的是什么并不难。

“你有。”Marinette组织着语言，夹了一片鸭血，分成两半，一半放在油碟里，一半直接吃，然后成功被烫到，硬忍了下去，“你就是它本身。”

火锅冒着泡，他以为不会有的愧疚感油然而生，Adrien不敢看她，他觉得自己是那个趁夜偷走银器的24601，而Marinette则是Myriel主教。

“对不起。”

“吃吃吃，别提了。”

她不想在散伙饭里也做低头的那个。

“我有什么补偿能做的吗。”

“有。”

“说吧。”

“你给我做回你自己，把我忘了，然后……然后就普普通通过日子。”他们现在可以称之为朋友了吗。Marinette用漏勺在白锅里捞了一堆食材，Adrien一个个夹到盘子里，他不沾调料。

“我还真是可悲。”

Marinette深吸一口气，火锅很香，“嗯，我也是。”

冰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冰，却比想象中甜太多太多，Marinette没有吃完，Adrien要去吃掉了。

两人脑子都很混乱，结果他们也只是青少年，不稳定，涉世未深，而且忧郁纠结，他们处理不好如何面对生死，也处理不好如何接纳彼此，甚至是自己。

不过火锅还是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