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晨光刺破云海，将苍梧山巅的演武场镀上一层金辉。依山势而建的演武场三面环崖，青石铺就的广场边缘立着十二根盘龙石柱。木剑翻飞挑落龙口衔着的七盏铜铃时，少年雪袍掠过西侧悬崖边的古松，松针上的露珠簌簌坠入云海，惊起数只金纹玄蝶。剑气绞碎的松枝未及落地，又被回锋时的劲风卷成旋涡。
"好！" 柳听涛掷出酒葫芦，琥珀光在空中划出弧线。燕翎旋身踏过摆着石锁的梅花桩，木剑挽出九重残影。葫芦将坠时他剑锋忽收，剑尖稳稳托住半空琼浆，竟未溅出半滴。少年银色束腕被汗水浸透，却不妨碍他挑眉望向廊柱后。
苏云攥着豁口木剑缩在北廊，看骄阳给少年轮廓镀金。昨夜她偷学《鹤舞九天》扭伤脚踝，此刻却见燕翎将第七式"孤鸿踏雪"化入取酒动作，浑然天成的身法令她牙根发酸。
"表弟的流云步已得七分真意。"柳闻莺轻笑着，素白裙裾被剑气掀起涟漪。柳听涛抚掌大笑，断眉在晨光里柔和许多，"翎儿明日随我去剑阁擦拭祖师佩剑。"
此言一出，满场木剑嗡嗡作响——谁不知进剑阁意味着什么？ 大师兄柳凌霄猛然跺脚，唯一佩玄铁剑的他把剑鞘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四师兄柳义景袖箭深深钉入廊柱，五师兄柳从鹤捏碎手中野果。只有六师兄柳青岩憨笑着张大嘴，油亮的麦饼渣从嘴角掉落。
更漏声催散星辰，剑阁九重飞檐刺破夜幕。这座以千年乌木为骨的建筑通体漆黑，唯有檐角镇守的二十八星宿铜像泛着幽绿铜锈。燕翎推开沉重的樟木门时，龙涎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历代长老的名剑正悬在穹顶星图之下，剑锋指地，如寒星垂落。
燕翎独坐北斗位，麂皮拂过"青影"剑身。这柄通体泛青的古剑长三尺七寸，剑脊嵌着七枚极地冰晶，寒光泛出影影绰绰的剑气。十数柄古剑悬垂在剑座之上，剑座上雕刻历代仙逝长老名讳。当他擦拭到第三任柳听涛剑发妻剑座时，却发现座上只放着一把黑玉蝶簪。燕翎正奇怪，却忽然听见瓦片轻响。他抬头望去，却见苏云倒吊在屋檐。女孩试图模仿他白天的身法，发带却缠住了横梁，活像只扑棱的灰雀。
"流云步要气涌檀中。"燕翎打开窗，故意用剑鞘戳她晃动的腰窝，"不是吊死鬼蹬腿。"
苏云摔进松针草堆时咬破了舌尖。血腥气激得她跳起来，拔剑穿过窗户便刺向燕翎。少年随手拿起晚膳时的两根竹筷锁住剑势。他漫不经心地夹着剑锋："这招'双蛟探海'需练十年。"
"笨丫头。" 燕翎竹筷一推，苏云收势不住摔了个狗啃屎。女孩怀里跌出本破烂剑谱，正是燕翎十二岁批注的《破阵式初解》。
"偷师要交学资。"燕翎旋转着擦剑的麂皮，看苏云脸涨得通红，"叫声师兄，教你'惊鸿照影'的诀窍。"
梆子敲过三更，苏云终于在第七次摔进花丛时，悟出步法与剑势的呼应。少年倚着古松假寐，听她剑风渐起清啸，嘴角微翘。当年他练成这招，可是被师父吊在瀑布下三日，看来自己还有点当教习师傅的天赋。
春去秋来，冷雨突至。清晨的西山匪寨盘踞在断魂崖上，赭色山岩被经年累月的血渍浸成黑褐。当第一道苍白闪电劈开铅云时，燕翎玄色劲装已与嶙峋山石融为一体。
柳听涛将龙泉剑鞘按在苏云肩头："带新弟子见见血。"少女手中新铸的长剑正在鞘中嗡鸣，剑穗沾的雨珠坠成银线。
匪首的九环刀劈来时，燕翎正低头给苏云系紧犀皮软甲的束带。少年侧身架开刀头，剑锋后发先至，青影剑寒芒随雨珠迸溅。他旋身踢飞三把淬毒暗器，剑柄顺势撞碎第四人膻中穴，行云流水的身姿竟似在跳祭剑舞。
"留活口！" 喝止声迟了半瞬。燕翎的剑尖已挑断匪首颈动脉，回眸时溅在鼻梁的血珠滚落，在苏云脚边绽成红梅。少年甩去剑上血渍，歪头笑的恣意："师父说要见血，现在够吗？"
归途山雨潇潇。燕翎抛着匪寨缴来的金色夜明珠，看苏云深一脚浅一脚踩他脚印。女孩葛布鞋陷进泥浆时倔强的样子让他想起十岁那年自己独闯狼穴，也是这样淋着雨把狼王首级摔在师父门前。
"接着！" 燕翎忽然将明珠弹向悬崖。苏云飞扑去抓，蓑衣勾住枯藤时被少年拦腰拽回。掌心相触的瞬间，燕翎借力踏碎山石，携她腾空掠过深渊。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如鹰翼，少女听见自己心跳震碎雨声。
"流云步要这样用。" 落地时燕翎松开她瞬间，指尖残留的温度比龙泉剑柄更灼人。苏云摸着完好无损的夜明珠，突然发现背面刚雕刻的生辰贺词——三日后正是柳闻莺芳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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