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晨跑的哨声划破薄雾时，陈楚曦正系着运动鞋带。她习惯性地抬头寻找江若衍利落的马尾辫，却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站在队伍边缘，正对着体育老师低声说着什么。暮忆年凑过来时，正巧听见江若衍沙哑的嗓音：“老师，我想请个假……”

　　“若衍怎么了？”暮忆年踮脚张望，马尾辫随着动作晃个不停。江若衍苍白的侧脸在晨雾里泛着青灰，她弯腰按着腹部的动作让陈楚曦心里“咯噔”一跳——那个永远挺直脊背的学霸，此刻竟像被抽走脊梁般佝偻着。

　　慕筠钰已经挤过人群跑过去，帆布鞋踏碎满地露水：“若衍！你脸色比素描纸还白。”她伸手要碰江若衍的额头，却被对方偏头躲开。江若衍强撑着微笑，声音却在颤抖：“真没事，就是……”话没说完，她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别逞强了！”陈楚曦冲过去扶住她发软的手臂，触到掌心一片滚烫。暮忆年早已扯开嗓子喊：“老师！我们陪她回宿舍！”不等回应，三个女孩拎着江若衍就往宿舍楼跑，惊起路边一排麻雀。

　　回宿舍的路上，江若衍的体重几乎全压在慕筠钰身上。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冷汗浸透了校服领口，在晨风里蒸腾起白雾。“放我下来……”她虚弱地挣扎，却被慕筠钰死死箍住腰：“闭嘴！你现在轻得像片纸。”

　　推开宿舍门时，暮忆年率先冲进去翻找体温计，粉色拖鞋在地板上甩出残影。陈楚曦扶着江若衍坐下，发现她的指尖冷得像冰，正不受控地揪着床单。“很疼吗？”她蹲下身，看见江若衍咬得发白的嘴唇渗出血丝。

　　“老毛病了……”江若衍疼得说不出完整句子，蜷缩的身子像只受伤的猫。慕筠钰已经倒好热水，用毛巾浸了温水轻轻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小曦，帮我把她外套解开，这样闷着更难受。”

　　暮忆年举着体温计惊呼：“38.7度！必须去医务室！”她转身要拉人，却被江若衍抓住手腕。“别……”江若衍的指甲几乎掐进暮忆年的肉里，“别告诉老师，竞赛……”话没说完，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她猛地弓起身子，额头重重磕在膝盖上。

　　“都什么时候还惦记竞赛！”暮忆年眼眶发红，伸手想揉她发颤的后背，又怕弄疼人，急得直跺脚。陈楚曦突然想起什么，冲向储物柜翻出止痛药：“上次我胃疼，医生开的这个，说不定有用！”她倒了温水，半搂着江若衍的肩膀喂药，却发现对方吞咽时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慕筠钰始终跪坐在床边，用掌心轻轻按着江若衍痉挛的胃部。她记得小时候照顾生病的奶奶，老人总说顺时针揉肚子能缓解疼痛。“放松，跟着我的节奏呼吸。”她贴着江若衍耳边轻声说，指尖感受着那处滚烫又紧绷的皮肤。陈楚曦用湿毛巾冷敷在江若衍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瑟缩，却也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肌肉。

　　“你们不用守着……”江若衍虚弱地呢喃，却被暮忆年凶巴巴打断：“闭嘴！我们可是要一起拿竞赛奖的战友！”她故意提高声调，“等你好了，我还要你教我那道变态数列题呢！”这句话成功让江若衍勾起嘴角，尽管那笑意转瞬即逝。

　　时间在紧张的沉默中流逝。慕筠钰的手腕酸得发麻，却固执地保持着揉按的动作；陈楚曦每隔十分钟就换一次冷毛巾，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暮忆年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去查看走廊的饮水机有没有热水，一会儿翻出自己的暖手宝捂在江若衍脚边。

　　当江若衍终于沉沉睡去时，窗外的阳光已经爬上窗台。三个女孩这才发现自己的校服早已被汗水浸透，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她烧退了些。”慕筠钰伸手试了试温度，声音里带着倦意。陈楚曦瘫坐在椅子上，这才感到双腿发麻：“吓死我了，从来没见若衍这么脆弱过。”

　　暮忆年咬着嘴唇，眼眶突然红了：“她明明疼成那样，还怕耽误竞赛……”她吸了吸鼻子，“我们明明说好要一起面对困难的。”说着，大颗眼泪砸在手背上。陈楚曦挪过来搂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以后她再逞强，我们就一起‘教训’她。”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宿舍，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江若衍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她恍惚看见三个模糊的身影围在床边，慕筠钰的手还保持着揉按的姿势，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泛着青白；陈楚曦歪在椅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干的毛巾；暮忆年趴在床边，看着江若衍的脸……

　　“傻瓜们……守着干嘛？……又死不了……”江若衍喉咙发紧，伸手想触碰她们，却不小心牵动胃部，疼得闷哼出声。这细微的声响立刻惊醒了三人，暮忆年蹭地坐直，额头撞在床沿也顾不上喊疼：“你醒了，想吃什么？我去买！”

　　陈楚曦揉着眼睛凑过来，指尖轻轻探她的额头：“还烫不烫？”慕筠钰已经端来温水，勺柄抵在她唇边：“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江若衍望着三张写满担忧的脸，喉咙像被塞进团棉花。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爱的感觉，是这样温暖又酸涩。

　　“对不起……”她低声说，“让你们担心了。”话没说完，就被暮忆年扑过来的拥抱打断：“说什么傻话！下次再自己硬扛，我就……我就把你的竞赛笔记全藏起来！”这话逗得众人破涕为笑，阳光正好，洒在四个相拥的身影上，将她们的影子叠成一片温暖的光晕。

　　这一天，宿舍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混着少女们此起彼伏的叮嘱声。江若衍枕在柔软的枕头上，听着陈楚曦分享新发现的学习APP，暮忆年讲着食堂阿姨手抖的新段子，慕筠钰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一片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