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出来那天，陈楚曦是被手机震醒的。屏幕上跳出慕筠钰的消息，附带一张截图，四个名字挤在年级前五十的列表里，像他们总凑在一起的脑袋。她刚坐起身，就听见楼下传来慕筠钰的尖叫，推开窗时，正看见那姑娘举着手机在小区花坛边转圈，校服裙角扫过沾着露水的月季。

“我就说物理能翻盘吧！”慕筠钰对着听筒喊，江若衍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别忘了数学最后一道题是谁教你拆步骤的。”陈楚曦笑着摸出眼镜，镜片还没擦干净，就看见暮忆年背着书包站在楼下，手里拎着四个豆浆，塑料袋把手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弧度。

他们约在学校门口的打印店。老板正往墙上贴新的光荣榜，看见他们就直乐：“你们四个占了半排，比上次联考又往前挪了三位。”江若衍踮脚找自己的名字，手指点到“第12名”时顿了顿，忽然转头撞了下暮忆年的肩膀：“你居然比我高两分？”暮忆年把豆浆递给他，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选择题蒙对了两道。”

慕筠钰已经抱着一摞奖状跑过来，红色绒面在阳光下闪得晃眼：“班主任说要给我们拍合照，贴在荣誉墙C位！”陈楚曦数着奖状上的名字，忽然发现每张纸上的字迹都不一样——她写的“团结互助”，江若衍补的“共同进步”，慕筠钰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花，暮忆年则在角落添了行极小的“继续同行”。

拍照时慕筠钰非要站中间，校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领结系得像只振翅的蝴蝶。江若衍被她挤得往旁边歪，手却悄悄把陈楚曦快滑掉的眼镜推了推。暮忆年站在最外侧，摄影师喊“看镜头”时，他的目光刚好落在慕筠钰被风吹乱的发梢上，嘴角弯出极浅的弧度。快门按下的瞬间，陈楚曦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蝉鸣，像那年夏天他们在操场捡的玻璃弹珠，滚在发烫的跑道上，清脆得让人想笑。

去班主任办公室领奖品时，慕筠钰一眼看中了那套限量版物理实验器材，抱着盒子就不肯撒手：“这个可以做电解水实验！暮忆年你上次说的氢氧焰演示，我们周末去实验室试试？”江若衍正翻着奖品里的英语词根手册，闻言抬头：“别忘了带护目镜，上次你烧熔铁丝差点烫到手。”

陈楚曦的奖品是本精装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扉页上贴着张便利贴，是暮忆年的字迹：“你的作文《同行的人》被校刊选登了，倒数第三段写‘草稿纸上的笑脸’，我认出是我画的歪嘴猫。”她指尖划过纸面，忽然想起月考前夕，自己对着作文题发呆时，暮忆年悄悄在她草稿本上画的小猫，尾巴翘得老高，像在说“别担心”。

从办公室出来时，走廊里飘来初三学弟学妹的读书声。慕筠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忽然戳了戳江若衍：“你看那个穿蓝白校服的，像不像上次借我们尺子的小胖？”江若衍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正看见个男孩抱着作业本跑过，书包带子晃悠着，像极了他们以前抢着搬作业本的样子。

“对了，”陈楚曦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信封，“文学社征稿，主题是‘夏日记忆’，我写了我们去看萤火虫的事。”信封里装着四份打印稿，她特意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重点——红笔圈出江若衍掉进泥坑的段落，蓝笔标出慕筠钰差点踩空的石阶，黑笔在暮忆年捉萤火虫时被露水打湿的袖口旁画了颗星星。

暮忆年读得很慢，手指在“暮忆年把自己的外套给了穿短裙的慕筠钰”那句停了停。江若衍凑过来看，忽然指着“江若衍被萤火虫吓得蹦起来”哈哈大笑，被慕筠钰按住脑袋往打印稿上摁：“让你笑，给文章盖个章！”

他们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坐了很久，打印稿被风掀得哗哗响。远处篮球架下传来拍球声，陈楚曦数着地上的光斑，忽然说：“等放暑假，我们去爬云顶山吧？听说山顶能看到银河。”慕筠钰立刻掏出手机查攻略，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要带帐篷！还要带烧烤架！”江若衍挑眉：“你确定你能背得动烧烤架？上次春游带个保温杯都喊累。”

暮忆年从书包里拿出张地图，是他提前画好的路线图，用不同颜色标了休息点和取水处。“这里有片竹林，”他指着地图上的绿色标记，“可以捡竹枝做烤鱼签。”陈楚曦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发现他校服口袋露出半截书签，是片压平的香樟叶，和自己夹在语文课本里的那片一模一样。

放暑假的前一天，他们在教室整理东西。慕筠钰的抽屉里掉出个铁盒子，里面全是零碎物件：缺了角的橡皮，写满公式的草稿纸，还有四颗缠在一起的星星糖，糖纸已经被体温焐得发皱。“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做值日时分的糖，”她拿起一颗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漫开，“当时江若衍还说星星糖幼稚。”

江若衍正把错题本放进纸箱，闻言回头：“我那是说包装幼稚，味道还行。”说着从自己抽屉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攒了半年的星星，“谁像你，折到一半就跑去抢暮忆年的折纸教程。”慕筠钰扑过去抢玻璃罐，两人撞翻了椅子，陈楚曦和暮忆年赶紧伸手扶，四个人的影子在夕阳里叠成一团，像幅没画完的素描。

暮忆年的纸箱里全是笔记，每本扉页都写着日期和主题。陈楚曦翻开最旧的那本，发现里面夹着张合影，是他们刚上高一的秋游，慕筠钰举着棉花糖挡住了江若衍的半张脸，暮忆年站在最边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照片背面有行小字：“2024年10月17日，晴，和他们在一起。”

收拾完教室时，夕阳正漫过走廊。慕筠钰突然想起什么，跑回教室把黑板擦干净，用粉笔写了行字：“月考小分队，暑假继续营业！”江若衍嫌她字丑，上去添了个笑脸，被慕筠钰追着打。陈楚曦看着他们跑远的背影，忽然发现暮忆年在黑板角落画了四颗连在一起的星星，像极了慕筠钰糖纸上的图案。

锁教室门时，陈楚曦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教室里，阳光在课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讲台上还放着他们一起做的值日表，四个名字挨在一起，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可辨。走廊尽头传来慕筠钰的喊声：“快点！麻辣烫摊老板说给我们留了冰镇酸梅汤！”

他们并肩走在夕阳里，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江若衍帮陈楚曦提着沉甸甸的纸箱，慕筠钰正给暮忆年讲刚看到的星座知识，手里的玻璃罐晃出细碎的星光。巷口的麻辣烫摊已经亮起暖黄的灯，老板笑着掀开蒸笼：“刚蒸好的红糖糍粑，给你们四个留着的。”

塑料小桌上，冰镇酸梅汤冒着细密的泡。慕筠钰正和江若衍抢最后一块糍粑，暮忆年安静地帮陈楚曦把溅到袖口的汤汁擦掉。陈楚曦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作文里写的那句话：“同行的意义，不是抵达终点，而是走在路上时，总能看见彼此眼里的光。”

晚风掠过树梢，带着夏末的温热。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近处是麻辣烫锅咕嘟冒泡的声响，还有慕筠钰没心没肺的笑。陈楚曦低头喝了口酸梅汤，甜味从舌尖一直漫到心底，像那些和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吵吵闹闹的，却永远带着暖融融的光。

她抬起头，看见江若衍正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给慕筠钰，暮忆年的目光落在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上，眼里盛着比星星还亮的光。暮色漫上来时，四个影子在地上晃啊晃，像被拉长的青春，又像刚出锅的丸子，拥挤着，温暖着，朝着更远的远方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