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世城握着那封来自长安,写在书卷上供浏览的大魏最常见的统一工笔书法字迹,(就是大魏统一的字体,比如我们电脑上的行楷或魏楷),内容惊心的密信,手掌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信上没有落款,也分辨不出这是何方势力给他递过来的消息。
燕世城长叹一声,那叹息沉重得仿佛压上了燕北千里的冰雪,又像是老骥伏枥、伤痕累累的老马,发出最后的哀鸣。
他一生戎马,为大魏镇守北疆,击退柔然铁骑无数次,身上伤痕累累,从未有过半分犹豫和退缩。
可如今,面对君王冰冷的猜忌,他却感到一种彻骨的悲凉,让他忍不住裹紧身上的大袄。
反抗?
他麾下确有不少精兵强将,若他振臂一呼,或可搏出一线生机。
但然后呢?
战火重燃,生灵涂炭,燕北的军民首当其冲,大魏边境门户洞开,受苦的终究还是那群无辜百姓。
而且,这将坐实了他“拥兵自重,其心可诛”的罪名,他的家人,包括在长安为质的洵儿,将第一个血溅刑场。
魏帝啊,臣以往并肩作战时与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燕世城,世城,也是世臣,既是要世代守护燕北这方土地,也是要世代忠君为臣呐!
忠君爱国这四个大字几乎从小就刻在他的骨头里,他不能用将士和百姓的鲜血来染红自己的生路。
沉默良久,他做出了决定。
老当益壮,还正值壮年的燕北候含泪执笔,写了一封言辞极其恳切、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的奏表。
信中,他盛赞魏帝的英明领导,描绘了大魏在其治理下的一片祥和(尽管他知道并非如此),全然不提自己为大魏做过的功绩。
他表示自己多年边关作战,如今暗疾复发,越发年老体衰,一饭三遗矢,不堪边关重任,自愿献上燕北军所有兵权、兵马、人才名册,只求陛下准许他告老还乡,安度残年。
他保证,他的长子、次子将继续永世镇守燕北,即使被鞑子的铁蹄踏过尸体,也绝不后退分毫,以表燕家对大魏的赤胆忠心。
随同奏表一起送往长安的,还有魏帝早年赏赐给他的免死金牌,以及一件他们曾并肩作战时,魏帝亲手赠予他的旧披风。
他希望这些旧物,能唤起君王一丝一毫的旧情与愧疚,能让他想起燕家曾经的热血与忠诚。
这封信,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抢在了魏帝的夺命圣旨来到燕北之前,送到了长安。
……
皇宫内,魏帝看着燕世城这封堪称卑微到极致的奏表和那些旧物,心情复杂难言。
可随即,他捏着龙椅的手微微战栗,细细的汗珠将后背浸湿,脸色阴沉一片,眼神偏执阴翳,蓄着狂风骤雨。
“去,给朕查,燕世城是什么时候写的信?是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给他通风报信!”
“是,属下遵命。”藏在屋顶的暗卫跳下来,跪在地上领命,然后悄无声息的从御书房的暗道里离开。
魏帝瘫在龙椅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生性多疑,做了这么久皇帝后,外有燕世城这样的武将在外揽取功名,收揽民心,内有几位皇子逐渐长成,羽翼渐丰。
他还不想退位,他还想当一国之主,他,不得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