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里的一场细雨在未曾知晓的时候悄然降落,湿漉漉的水珠停在树叶尖。
谢禅因披着一件厚厚的外套,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些冒着新芽的植被。
她长久地在这里坐着,连有人闯进了这一片隐秘的小天地都不知道。
.【小男孩】“姐姐,你为什么总是在这里坐着呀?你没有朋友和你玩吗?”
一道稚嫩的童声将少女拉回神。
谢禅因苍白着嘴唇,看着眼前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扯了扯嘴角。
谢禅因“小弟弟,你的妈妈呢?”
.【小男孩】“我妈妈在那边!我在和我最好的朋友玩飞盘呢!飞盘落到姐姐这里啦!”
谢禅因四下看了看,果然在左侧不远处看到了飞盘。她站起身,将飞盘捡起来递给了小男孩。
谢禅因“给你,快回去吧,别让妈妈找不到你。”
她温和地笑了笑。
小男孩接过飞盘,看着面前的大姐姐,又说道。
.【小男孩】“姐姐,不要不开心啦!妈妈说,如果一直不开心的话,漂亮姐姐就会变成老奶奶了!”
谢禅因“我没有不开心……”
.【小男孩】“哼!骗人!”
话音未落,小男孩打断她。
.【小男孩】“我一直在看着姐姐,姐姐明明一直都是很伤心很伤心的表情!”
.【小男孩】“妈妈有时候也是这样……但是只要我告诉妈妈,我爱她!妈妈就会开心起来,说她也爱我!”
他圆圆的眼睛又明又亮。
.【小男孩】“所以,姐姐快去找你爱的人吧!”
谢禅因又坐回椅子上,青草带着湿润的凉意没过脚踝,她在寒风中弯了弯眼眸,发丝被风吹得凌乱。
谢禅因“不是每个人都有表达爱的机会。”
谢禅因“像我。”
她轻声说。
谢禅因“我就没办法去说。”
.【小男孩】“姐姐是个胆小鬼!”
谢禅因淡笑着点头,眼睛却红了。
她觉得她是胆小鬼——不敢面对虚幻的未来,也从来没走出过去的阴影,更甚者陷进了臆想的避风港。
谢禅因想,她或许将任嘉伦引为半辈子的知己,但她不能绝弦。遗憾和绝望在胸前衣袋里折放得妥帖,还要推开门,走进现实里去。
她只能尽量再慢一点忘记这循环的一小段人生,和她难以启齿的眷恋与爱。
谢禅因抬起头。
天际线知道,离开又回还的飞鸟知道,骤雨知道,暮色,盛夏的蝉鸣,满墙的爬山虎,半个苹果,海棠状的星云,它们都知道。
“我是这样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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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安舒意坐在谢禅因的床边,给她削苹果,头埋得很低。
谢禅因“舒意,你知道我睡着的那一周,梦到了什么吗?”
安舒意“梦到了什么?”
谢禅因“梦到我死了很多次……哎!”
谢禅因胳膊被重击。
安舒意“滚蛋。”
安舒意“净说些我不乐意听的话。”
谢禅因“开个玩笑嘛。”
少女眯起眼睛。
谢禅因“我梦到我有了一个很喜欢的人。”
安舒意“你居然会有喜欢的人?”
谢禅因“……梦里的你也是这个反应。”
安舒意笑了。
安舒意“醒来把你难过惨了吧……那梦里你们在一起了吗?”
谢禅因“没有。”
谢禅因安静地垂下眼睫,声音听不出别的情绪。
谢禅因“因为我发现我在做梦了。”
安舒意“……说些高深莫测的。”
安舒意摸了摸谢禅因越来越瘦的脸,嘴里无情地吐槽道。
后者眯着眼睛笑。
谢禅因“我脑子有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安舒意“滚,再说这种话我先把你天灵盖掀了。”
-
谢禅因又梦到了那座岛,可这一次她没有变成开不出花的它。
这里有成片的湖泊,各色野花在苔藓织就的绿丝绒上恣意生长,整座岛屿像是被揉碎的宝石托在浪花里。
半透明的花瓣沾着露水,花间忽然亮起星星点灯的光,细看竟是大小不一的蝶,薄翼折射出橙蓝色幻彩。
它们飞起来,聚成流动的虹桥,引她穿过缀满鲜花的藤蔓拱门,空气里悬浮着水晶般的光尘。
谢禅因听到谁在呼唤她的名字,接着那个人从遥远的地方走来,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奔跑起来,脚下的土地开始松软下陷。
接着他们沉入漂浮着睡莲的碧绿湖泊,又上升到一片荒草丛生的无人之地,面前的千纸鹤引着很小的他们继续向前。
然后两人突然间长大,坐在满是星星的跨江大桥上,坐在仲夏的晚风中。
那个人反反复复地说。
“别害怕,也不要回头。”
……
安舒意“小因。”
安舒意将一大捧鲜花放在谢禅因的墓前,自顾自道。
安舒意“你说下辈子要做世界上最自由飞得最快的鸟。那你要是路过北京了,一定要在我头上停一停。”
安舒意“这样我就知道是你,给你喂好多好多好吃的。”
她笑了笑。
安舒意“小因,你自由了。”
她站起身,身后的男友揽过她的肩,安慰道。
.【周自恒】“舒意,节哀。”
.【周自恒】“我原本以为有你的陪伴,她至少会好起来的。”
安舒意怔怔地看着墓碑上女孩年轻漂亮的黑白色照片,好一会儿才回道。
安舒意“有些问题不是能这么轻易被解决的。”
安舒意“不是有爱就够了的。”
.【周自恒】“……回去吧。”
-
任嘉伦打开了那封信。
上面是秀气的字,写着——“望前路坦途,万山无阻。”
经纪人在耳边念叨着这场雨下完后就立夏了,北平会迎来新一年的夏天。
是的,一个短暂的春天结束,现在夏季里的每一天,都会是一个崭新的故事。
一年四季,停下的时间沉默地流淌至此刻,重新开始了。
- fin.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