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安的机械心脏在清晨六点整准时嗡鸣，蓝光透过亚麻睡衣晕染在天花板上。阿尼亚闭着眼精准按住他胸口，像掐掉闹钟般切断待机提示音。残留的梦境里还翻滚着神经毒素的靛蓝色泡沫，直到鼻尖蹭到真实的雪松香才彻底清醒——那是达米安特制的机械润滑油味道。
"你心跳快了11%。"带着电流质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尼亚抬头撞见达米安的下巴，他正用机械手指梳理她睡翘的发梢，金属关节卡进打结处进退两难。
"在想罗德里克叔叔的草莓园。"她翻身压住他作乱的手腕，"你答应今天修灌溉系统。" 晨光描摹着达米安后颈的接口疤痕，那里曾连着三万克隆体的神经树。如今疤痕上贴着阿尼亚手绘的彩虹创可贴，边缘已经卷起。
厨房弥漫着焦糖气息。达米安坚持要复刻母亲留下的软糖配方，第五次失败品在锅里凝结成琥珀色石块。阿尼亚的读心术捕捉到他意识里翻飞的配方表，突然伸手关火："你混淆了葡萄糖浆和麦芽糖比例。" 沾着面粉的指尖点向他眉心，留下个月牙白印痕。
修理草莓棚时出了意外。达米安刚拆开生锈的水阀，积蓄多年的泥水喷涌而出。阿尼亚条件反射地扯过防水布罩住两人，泥浆却已浸透达米安的机械臂关节。他甩动手臂溅起泥点，齿轮空转的咔嗒声惊飞了栖息的知更鸟。
"需要除锈剂。"阿尼亚憋着笑擦拭他睫毛上的泥点。达米安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沾满泥浆的机械手指在她掌心画了个歪扭的草莓："用你的读心术找找，当年藏的工具箱在..."
"东墙角第三块砖后。"她脱口而出。七岁那年他们在这里埋下"末日储备箱"，里面除了生锈的扳手，还有半盒潮解的草莓软糖。糖纸被达米安展开铺在膝头，褐色的糖渍斑驳如星图。
午后的阳光把温室蒸成桑拿房。阿尼亚卷起裤腿赤脚踩进泥沟，脚踝的旧伤疤在水光中若隐若现——那是神经树坍塌时被钢筋划破的。达米安半跪在田垄调整滴灌管，机械臂关节不时发出过载的嗡鸣。当阿尼亚第三次把水管接反时，他忽然握住她沾满泥巴的脚踝。
"当年在军部受训，"他的指尖在伤疤边缘画圈，"教官说脚踝是间谍最脆弱的部位。" 阿尼亚挑起眉梢，沾着泥浆的脚趾突然抵住他心口的机械外壳："现在它最安全。" 蓝光透过污泥脉动，频率与她脚踝血管的搏动渐渐同步。
雷雨在傍晚突袭。漏水的屋顶在客厅摆开七八个盆盏，叮咚声错落成古怪的旋律。达米安举着探照灯检查房梁，阿尼亚在下面递工具。当她的读心术捕捉到椽木即将断裂的预警时，达米安已抢先跃下横梁，抱着她滚落到沙发后。断裂的木材砸进接雨盆，溅起的水花淋湿了茶几上的相框——那是母亲康复后与他们三人在彩虹下的合影。
"你的反应速度..."阿尼亚从他怀里探头，湿发黏在两人脸颊之间。达米安抹开她额角的木屑："机械心脏有雨水感应程序。" 撒谎时他左眼会多眨0.5秒，这点连神经树都未能改造。
烘烤衣服的壁炉旁，阿尼亚翻出压箱底的旧物。达米安的军装勋章已改成盆栽挂钩，她的珍珠项链拆解成草莓藤支架。最底下压着本焦边的《间谍守则》，空白处涂满了火柴人涂鸦。其中一页被草莓汁染红，上面是十岁达米安的字迹：「规则七补充：任务中遇到阿尼亚，立即投降」。
雨停时已近午夜。他们裹着毯子坐在门廊看星星，达米安的机械臂充当暖炉烘着阿尼亚的脚。温控系统突然故障，他胸口透出的蓝光时明时灭，像接触不良的霓虹招牌。
"要关机检修吗？"阿尼亚戳着闪烁的外壳。达米安却把她的手按在震颤的金属上："这样像不像心跳？" 星光落进他翡翠色的瞳孔，那里再没有抑制器的红光，只有她倒映在虹膜上的影子。
后半夜阿尼亚被厨房的动静惊醒。操作台蓝光荧荧，达米安正用显微焊枪处理机械心脏的电路板。料理台上散落着螺丝与绝缘胶带，还有碗凝固的粉色糖浆——第六次尝试的草莓软糖终于成形，糖心嵌着微型彩虹全息片。
"过来。"他沾满焊锡的手递来软糖，阿尼亚就着他指尖咬下半块。甜味在舌尖化开的刹那，机械心脏恢复稳定运行，蓝光将两人影子投在冰箱上。影子里的达米安忽然低头，糖浆味的吻落在她沾着糖粉的鼻尖。
朝霞染红草莓田时，灌溉系统终于运转。水雾中升起七彩虹霓，达米安用机械手指接住彩虹末端的光斑，轻轻按在阿尼亚锁骨下方——那里曾有个弹孔，如今新生的皮肤泛着淡粉色。
"当年在教堂地窖，"他的唇贴在疤痕位置，"你说彩虹尽头藏着和平。"
阿尼亚将草莓软糖塞进他嘴里，糖纸折成的纸鹤停在他肩头。晨光中机械心脏的蓝光与她的脉搏共振，田垄间新栽的雏菊正破土而出。所谓永恒，大约就是停电时共享的草莓软糖，是修不好的漏雨屋顶，机械与血肉在晨光里同步的每一次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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