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德侨实验高中的校园里人声鼎沸。周成裕站在高一三班的门口，手心微微出汗。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教室的门。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周成裕习惯性地选择了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那是他最喜欢的安全位置，既不会太显眼，又能看到整个教室的情况。他刚放下书包，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他抬头望去，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和同伴说笑着走进来。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干净利落
就在她经过周成裕座位旁的过道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一股淡淡的橘子香气。那味道清新又带着一丝甜意，周成裕目光追随着那个背影。
“同学，这里有人吗？”高马尾女生突然转身，指着周成裕前面的座位问道。
周成裕的心跳漏了一拍。近距离看，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阳光般的笑容。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只能摇了摇头作为回应。
“谢谢！”她轻盈地坐下，那股橘子香气再次飘来，萦绕在周成裕的鼻尖。
班主任李老师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李威月，教数学。首先欢迎大家来到德侨实验高中，未来三年我们将一起度过。”
李老师环视教室，继续说道：“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们先来个自我介绍，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按照座位顺序，从第一排开始，每个人到讲台上介绍自己的名字、毕业初中和兴趣爱好。”
周成裕的心沉了下去。自我介绍，他最害怕的环节之一。他紧张地搓着手指，在心里默默组织语言。前面已经有七八个同学完成了介绍，但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待会儿自己该说什么。
“下一位，周成裕同学。”
听到自己的名字，周成裕猛地站起来，膝盖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发出一声闷响。几个同学轻笑出声，他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低着头快步走上讲台，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整个教室都能听见。
“我...我叫周成裕，毕业于...第二中学。”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喜欢...看书和听音乐。”说完，他几乎是逃回了座位，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汗。
坐下后，他偷偷抬眼，发现前面的高马尾女生正回头看他，嘴角带着善意的微笑。周成裕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
“大家好，我叫倪琏，来自第一中学。”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周成裕抬头，看见那个高马尾女生，现在他知道她叫倪琏了，正站在讲台上，姿态放松而自信。
“我喜欢看新闻、画画，还有吃各种美食。”倪琏笑着说，“特别是橘子，我每天都要吃两三个，所以身上可能总有橘子味，大家别介意啊。”
教室里响起一阵友善的笑声。周成裕这才明白那股橘子香气的来源。他看着讲台上神采飞扬的倪琏，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公关员，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倪琏说完，向全班鞠了一躬，轻快地回到座位。
周成裕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倪琏坐下时，高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她白皙的颈边。周成裕突然有种想伸手替她拨开那些发丝的冲动，随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好，现在我们来排一下座位。李老师的声音将周成裕拉回现实，“按照身高从低到高，男生一列，女生一列，到走廊上排队。”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椅子挪动的声音和同学们的抱怨声。周成裕默默站到男生队伍的中段，目光却忍不住寻找着倪琏的身影。她站在女生队伍的偏后方，正和旁边的女生小声交谈，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现在按照排队的顺序，从第一组开始，男女交叉坐。”李老师指挥着，“周成裕，你坐第三组第四排。”
周成裕走到指定位置坐下，心跳突然加速，倪琏被安排在了第三组第三排，与他只隔着一个座位。那个位置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低头翻看新发的课本。
“大家先熟悉一下新座位，明天我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再做调整。”李老师说完，开始分发课程表和学生手册。
周成裕悄悄注视着前方斜对角倪琏的侧脸。她正认真地在课本扉页写下自己的名字，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当她转头和同桌说话时，那股熟悉的橘子香气又飘了过来，周成裕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气息深深记在心里。
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后的那个周五，周成裕在放学后拦住了正准备去开班委会的倪琏。
“能...能占用你一分钟吗？”他的声音比蚊子嗡嗡声大不了多少，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
倪琏看了看手表，马尾辫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好啊，不过得快一点，李老师等着我们开会呢。”
周成裕咽了口唾沫。他昨晚排练了无数遍的台词此刻全都堵在喉咙里。
“我...我喜欢你。”这句话终于冲口而出，“从开学第一天就喜欢了。”
倪琏明显愣住了，她的睫毛快速眨动了几下，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周成裕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橘子香气，混合着秋日阳光的温暖味道。
“周成裕，我们...我们其实还不太熟。”倪琏的声音轻柔但坚定，“我觉得应该先多了解彼此，再考虑这种事情，你说呢？”
周成裕感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知道倪琏说得很对，除了收作业和偶尔讨论题目，他们几乎没有过什么深入交流。
“哦...好的，我明白了。”他低下头，盯着自己已的球鞋鞋尖。
倪琏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叹一口气：“我得去开会了。谢谢你的...心意。”她转身离开
那天晚上，周成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秋雨轻轻敲打着玻璃，如同他杂乱无章的心跳。凌晨两点，他忽然从床上弹起来，打开台灯，在一张纸上写下“让倪琏了解我的100种方式”，然后开始疯狂列清单。
周日，周成裕骑着自行车跑遍了半个城市，最后在一家小花店前停下。他精心挑选了一支向日葵——明亮、温暖，就像倪琏给他的感觉。
周一清晨，他第一个到达教室，将那支向日葵放在倪琏的课桌上，附上一张小卡片：“希望你的周一像向日葵一样灿烂。——周”
倪琏来到教室时，周成裕假装专心看书，实际上从书页上方偷偷观察她的反应。她拿起花，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翻开卡片，嘴角微微上扬。周成裕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天放学时，他在自己的课桌里发现了一张便条：“谢谢你的花。不过别再破费了。——倪”
周成裕将那张便条小心翼翼地夹在日记本里，然后开始准备第二天的礼物。
周二是一张手绘卡片，上面画着一只抱着橘子的小猫。周三是一个精致的纸折千纸鹤。周四是一包倪琏最喜欢的橘子味硬糖。周五是一个小小的毛绒考拉挂件。
每一天，倪琏都会留下简短的感谢便条，但从未当面提起这些礼物。周成裕并不气馁，他像执行一项神圣使命般坚持着这个秘密仪式。
天气渐渐转凉，校园里的梧桐树开始落叶。周成裕的礼物随着季节变化而调整，温暖的围巾、手工制作的枫叶书签、装在保温杯里的热可可...他花光了所有的零用钱，甚至开始利用周末去便利店打工。
倪琏的态度也在不知不觉中软化。她的便条从最初的客套感谢，渐渐多了些个人色彩：“今天的热可可甜度刚好，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口味？”“围巾的颜色很漂亮，和我常穿的外套很配。”“你折的千纸鹤比我折的好看多了。”
高一上学期的最后一天，周成裕在倪琏的课桌里放了一本手绘日历，每一页都画着不同的橘子图案，并标注了下学期的重要日期。这次，他没有收到回复便条。
寒假期间，周成裕无数次点开与倪琏的聊天窗口，输入又删除各种问候。最终他只发了一条简短的新年祝福，倪琏回复了一个笑脸表情和新年快乐。
新学期开始那天，周成裕忐忑不安地走进教室，发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是一盒进口彩色铅笔和一张卡片：“听说你喜欢画画。谢谢上学期的所有礼物。——倪”
周成裕捧着那盒铅笔，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抬头看向倪琏的座位，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倪琏迅速转过头去，但他已经捕捉到她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春去夏来，周成裕的礼物从未间断。倪琏开始会在课间主动找他讨论作业，偶尔还会分享自己带的橘子。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多，但周成裕再也没有提起过表白的事。
直到十月十日，一个普通的下午。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准备离开。周成裕正往书包里塞课本，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橘子香气。
“周成裕。”倪琏站在他课桌旁，手指不安地绕着马尾辫的发梢，“能...能陪我走一段吗？”
秋日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落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周成裕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窒息，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倪琏，发现她的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你...你还喜欢我吗？”倪琏突然停下脚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周成裕愣住了，随即感到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喜欢！当然喜欢！从第一天起就一直喜欢！”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倪琏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夕阳的余晖。“那...那我们试试看吧。”她的脸颊泛起红晕，“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影响学习。”
周成裕感觉自己飘在了云端。他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这是他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礼物，一直随身携带，等待着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这一天。
“这是...给你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款精致的手镯，银色的链子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倪琏倒吸一口气：“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请收下吧。”周成裕轻声说，“我从半年前就买好了，一直等着这一天。”
倪琏的眼睛湿润了。她伸出手，让周成裕为她戴上那个手镯。当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腕时，两人都像触电般轻轻颤抖。
“谢谢你...一直没放弃。”倪琏轻声说。
高三毕业典礼那天，阳光炽烈得像是要把整个操场烤化。周成裕站在树荫下，不断调整着领结的松紧度。他已经盯着教学楼门口看了二十分钟，等待着倪琏和她父母的到来。
“紧张？”好友陈明言撞了撞他的肩膀，递过来一瓶冰水。
周成裕接过水，手心湿滑得几乎拿不稳瓶子。“你说，倪叔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倪琏？”他小声问。
陈明言正要回答看到倪琏穿着一身淡蓝色连衣裙，挽着父母的手臂从教学楼走出来。
“去吧，勇士。”陈明言推了他一把。
周成裕深吸一口气，朝倪琏一家走去。他的父母已经在约定地点等候，父亲周军穿着熨得一丝不苟的衬衫，母亲钱琴则不断检查着手表。
“倪叔，王姨好。”周成裕向倪琏父母鞠躬，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倪琏忍不住轻笑出声，被母亲瞪了一眼“笑人家小周干什么？”
“其实...我们交往两年了。”周成裕鼓起勇气说，“今天毕业，想正式告诉各位的。”
令人意外的，倪祥华只是笑了笑：“琏琏早就告诉我了。只要不影响学习，我不反对。”
“我也一样。”王洁拍拍女儿的肩膀，眼中闪烁着周成裕读不懂的光芒，“只要你们彼此真心。”
一个月后，录取通知书陆续到达。倪琏如愿被香港大学新闻系录取，周成裕则考入了浙江工业大学工商管理系。
“香港那么远...”送倪琏回家的路上，周成裕闷闷不乐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倪琏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只有四年，寒暑假都能回来。”她伸手抚平周成裕皱起的眉头，“而且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我们每天都能视频。”
周成裕知道倪琏一直以来的梦想，香港大学是她梦寐以求的学府。他不能，也不应该阻拦。“我会想你的。”他低声说，将倪琏拥入怀中，深深呼吸着她发间的橘子香气。
临行前的晚上，他们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交换了礼物。倪琏送给周成裕一支昂贵的钢笔，笔身上刻着他们的名字和日期；周成裕则送给倪琏一条银质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小的橘子造型。
“这样你戴着它，就像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周成裕为倪琏戴上项链，手指在她颈后轻轻颤抖。
倪琏突然哭了，泪水滴在周成裕的手背上“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骗我。”她哽咽着说。
周成裕吻去她脸上的泪水，郑重承诺：“我永远不会欺骗你，永远不会。”
初入大学的日子像一场混乱的梦。周成裕的寝室住了四个人，狭小的空间里永远弥漫着泡面和袜子的混合气味。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晚上和倪琏的视频通话，看着她兴奋地讲述香港的见闻——维多利亚港的夜景、课堂上的激烈辩论、她加入的校园媒体社团...
但渐渐地，时差和忙碌的学业开始侵蚀这段联系。倪琏参加的社团活动越来越多，有时会忘记约定的通话时间；周成裕的课程难度超出预期，期末挂科，羞于向倪琏坦白。
大一下学期，周成裕发现他们从每天通话变成了每周两三次，聊天内容也越来越流于表面。
大二开学不久，周成裕的生日那天，他等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等到倪琏的电话。直到深夜11点，他才收到一条简短的信息：“社团赶稿忙疯了，生日快乐！对不起成裕，礼物过几天补上。”
“一个人？”
周成裕抬头，看到同系的郑雪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两罐啤酒。她是系里有名的交际花，平时周成裕和她几乎没有交集。
“生日不该一个人过。”郑雪在他身边坐下，递过一罐啤酒，“我刚好路过看到你，去便利店买的。”
周成裕道谢接过，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走了些许苦涩。郑雪没有问他为什么一个人过生日，只是随意聊着系里的趣事，偶尔发出清脆的笑声。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太久没人倾听，周成裕发现自己越说越多，关于学业压力，关于遥远的倪琏，关于对未来莫名的恐惧。
“你知道吗？”郑雪突然靠近，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盖过了周成裕记忆中橘子香气，“有时候人需要活在当下，而不是为承诺所困。”
周成裕想反驳，但郑雪的唇已经贴了上来。那一刻，所有的理智、承诺和回忆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第二天清晨，周成裕在酒店房间醒来，头痛欲裂。身旁的郑雪还在熟睡，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逃也似地离开了。回校路上，他删掉了所有通话记录和消息，发誓这只是一次意外，永远不会再发生。
但郑雪不这么认为。从那天起，她开始频繁出现在周成裕周围，课堂上故意坐他旁边，食堂"偶遇"，甚至在他打球时出现在场边加油。更可怕的是，她似乎对倪琏的存在毫不在意，甚至公开在同学面前称周成裕为男朋友。
周成裕试图疏远她，但每次下定决心时，郑雪又会表现出意外的体贴和理解，让他心软。与此同时，他和倪琏的联系越来越少，有时一周才通一次话，内容也越发客套。
大三开学不久，郑雪给了周成裕最后通牒：“要么和她分手，要么我们结束。”
那个周末，周成裕拨通了倪琏的视频电话。屏幕那端的倪琏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但眼睛明亮如初。“难得你主动打来，”她笑着说，“正好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周成裕打断了她：“倪琏，我们需要谈谈。”
三分钟后，倪琏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她静静地听完周成裕支支吾吾的坦白，表情平静得可怕。
“所以，大二就开始了？”她的声音异常冷静。
周成裕羞愧地点头，眼泪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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