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的人声鼎沸得像滚水,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穿街而过,胭脂铺的伙计站在门口大声吆喝,孩童拿着糖人追逐嬉闹,溅起的泥水差点弄脏南璃月的裤脚。
她刻意往人堆里扎,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火轮,时不时还拐进岔路,回头望时却总见那道玄色身影不远不近地缀着。上官鹤双手插在袖袋里,肩上随意搭着件外衣,走得闲庭信步,眼神却像黏在她身上似的,无论她拐进哪条巷子,总能在下个路口看见他。
南璃月真是阴魂不散!
南璃月咬着牙,攥紧了袖中的短剑。方才在棚户区没找到李侍卫,听邻居说他半月前就搬走了,不知去向,她心里本就堵得慌,被这么个“尾巴”跟着,更是烦躁得想拔剑。
街角就是全城最大的绸缎庄,绫罗绸缎挂了满墙,伙计正唾沫横飞地给位夫人介绍新到的云锦。南璃月眼睛一亮,抬脚就跨了进去,故意放慢脚步,在柜台前细细挑选,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门口。
果然,上官鹤没进来。
他就靠在绸缎庄对面的老槐树下,身姿挺拔如松,手里不知从哪摸来颗核桃,正慢悠悠地转着,发出“咔啦咔啦”的轻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却掩不住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他竟在对她笑!
南璃月猛地转回头,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她胡乱指了匹湖蓝色的料子,声音都有些发紧:南璃月这个……给我包起来。
伙计麻利地打包,嘴里还不住地夸:“姑娘好眼光,这湖蓝配您的肤色,保管像月宫里的仙子!”
南璃月心不在焉地应着,付了钱拎着包裹往外走,故意目不斜视地从上官鹤身边掠过。擦肩的瞬间,听见他低低地笑了声,带着点戏谑:上官鹤姑娘眼光确实不错,就是这料子……不太适合打架。
她脚步一顿,差点把手里的包裹捏变形。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憋着口气往前走了半条街,见着家“清风茶馆”,南璃月索性掀帘进去。正是晌午,茶馆里座无虚席,说书先生拍着醒木讲得正起劲,唾沫星子溅得前排听众满脸都是。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要叫小二,眼角余光就瞥见个熟悉的身影。
上官鹤施施然走进来,目光在茶馆里扫了一圈,精准地落在她身上,然后径直走向邻桌,毫不客气地坐下,冲小二喊:上官鹤来壶碧螺春,一碟茴香豆。
南璃月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骨节泛白。这张桌子与她只隔了道屏风,他说话的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飘来的淡淡茶香,混着点阳光的味道,让她心烦意乱。
说书先生讲到精彩处,满场喝彩,南璃月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能感觉到上官鹤的目光时不时透过屏风缝隙飘过来,像羽毛似的搔在她颈后,痒得她坐立难安。
她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也没压下心头的火气。
南璃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邻桌的人听见。
茶馆里的喧闹仿佛瞬间静止了。
上官鹤正用指尖捏着颗茴香豆往嘴里送,闻言动作一顿,侧过头,透过屏风的缝隙看着她。他挑了挑眉,桃花眼里盛着笑意,慢悠悠地把茴香豆扔进嘴里,嚼得“咔嚓”响。
上官鹤姑娘这话说的。
他端起刚上来的碧螺春,掀开杯盖撇了撇浮沫,动作优雅得不像个江湖人,上官鹤大街上走路,茶馆里喝茶,难道还分先来后到?
南璃月我不是说这个!
南璃月压低声音,胸口起伏得厉害,南璃月你从荒道就跟着我,我进绸缎庄你等着,我来茶馆你也跟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她怕他看出她的不对劲,怕他追问她为什么躲着他,更怕自己忍不住……对他露出破绽。
上官鹤却像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火气,依旧慢条斯理地啜着茶。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给那张带点痞气的脸镀上了层柔光,他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上官鹤我看姑娘印堂发黑
他伸出手指,虚虚地往她额间点了点,眼神里带着点认真,又带着点玩笑,上官鹤恐有血光之灾,特来……护你周全。
南璃月猛地愣住。
血光之灾?
是说那些蒙面人?还是……别的什么?
她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是恼怒,是警惕,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暖意。
前世他也是这样,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却总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替她挡刀,为她流血,最后……为她送命。
南璃月我不需要。
她猛地别过脸,声音硬邦邦的,眼眶却有些发热,南璃月我的事,不用你管。
上官鹤没再说话,只是端着茶杯,透过屏风的缝隙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不像刚才那样带着戏谑,反而多了点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深潭里的水,沉得让她心慌。
茶馆里的喝彩声又响了起来,说书先生拍着醒木,讲起了英雄救美的桥段。南璃月端着茶杯,指尖冰凉,心里却乱得像团麻。
这个人,到底是南珩的棋子,还是……真的想护她?
她不敢深想,只能死死盯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假装没看见邻桌那双始终落在她身上的眼睛。
可那道目光,却像有温度似的,烫得她后背发僵,连呼吸都乱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