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滴水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清晰,扶砚盯着第三次从门缝塞进来的录取通知书,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味。
信封上“非人学院”的烫金字体在台灯下泛着不正常的金属光泽,像是混合着什么粘稠的金属液体写成的。
知道这个世界从很早之前就不正常,但这种不正常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厨房里的气味突然钻进鼻腔里,红烧肉的味道变得腥甜黏腻,让他想起生物课解剖鲫鱼时,那条鱼突然在托盘里跳动时溅出的血点。
“老妈!”扶砚捏着鼻子喊,“你是不是又往肉里乱加什么东西了?”
这声疑问没有得到回应,电视机里天气预报员的声音骤然卡顿:“接下来四十九天……都将……重复今日……”
扶砚弯腰去捡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遥控器,准备换台,然而膝盖刚压到那块地板上就发出奇怪的“咕叽”声,像是踩在了什么活物上。
从扶砚的角度,正好能看见母亲站在厨房的阴影处。
她右手握着锅铲,左手悬在锅上方,指尖正往下滴着和金漆同色的液体。
一滴,两滴……
落在正沸腾的平底锅里竟然没有溅起任何油花,而像是汞珠一样沉到了锅底。
面对这样诡异的一幕,扶砚愣住了,捏在手里的信封忽然变得滚烫起来。
扶砚下意识的松手,它却没有掉落,而是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火漆印在月光下裂开细缝,露出类似人类虹膜的纹路。扶砚拿起身侧桌上放着的美工刀,轻轻挑开信封上的火漆印,刹那间整栋楼的声控灯突然熄灭,只有那封录取通知书泛着磷光。
【子书扶砚同学:
鉴于你在高考考场展现的优异特质(详见附件《第九考场监控记录》),现请你于8月15日午夜至地铁3号线终点站参加入学测试。
注:请携带以下物品:
1.任意活体昆虫(建议蟋蟀)
2.本人近三年体检报告(重点标注异常数据)
3.母亲的一缕头发(需连根拔起)】
扶砚看着,指尖在微微的颤抖。
附件里根本没有什么监控记录,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第九考场上,他的答题卡正渗出黑色液体,那些液体像有生命一样,在白纸上组成陌生的公式。更可怕的是,监考老师的影子朝着与光源相反的方向延伸,在照片的边缘分裂出三条细长的触须。
“叮——”
微波炉的提示声吓得扶砚差点撕毁录取通知书。
母亲端着焦黑的瓷碗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的头发里似乎藏着几根亮晶晶的丝线,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扶砚,趁热吃。”
她把筷子倒插在肉块上,从不信佛的母亲的手腕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串暗红佛珠。
当扶砚抬头想要询问时,猛的发现她围裙下摆沾着些褐色颗粒——像极了学校生物实验室里用来喂养蟋蟀的饲料。
恍然间肉块在碗里轻微蠕动了一下。
扶砚确信那不是热气造成的错觉
“老妈,我的梳子不见了,能先借一下你的吗?”扶砚强撑着笑意问道。
母亲仿佛没有感受到扶砚的异常,一如往常一般的语气说:“你自己去拿吧,你说你一个男孩子,留这么长的头发做什么?”
“我喜欢这样。”
说罢,扶砚几乎是有些僵硬的走到母亲的房间,从梳妆台上拿起梳子,取下还没有处理掉的头发,然后象征性的梳了几下自己的头发,便放回了原位。
离开时看了眼镜子,镜像中的他身后被黑暗笼罩,与现实截然不同。
扶砚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本能反应让他立刻回到了房间里。
他靠在门上,只觉自己似乎是误入了关押怪物的地方,而那封录取通知书或许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抚着心脏的位置,抬眼在书架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只装在盒子里的蟋蟀,而盒子还压着一份文件袋。
扶砚走过去拿起盒子,文件袋上体检报告几个字映入眼前。
这有点……
“老妈,我出门散散心,宵夜你自己吃吧!”
扶砚拿上东西一边说着,一边抓起信封冲出门,在那瞬间背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母亲异常尖细且模糊的声音。
……
夏夜的空气中飘浮着类似铁锈的味道,街角的便利店玻璃后,店员小梁机械的擦拭着收银台。
当扶砚经过时,她突然扑到玻璃上,嘴唇夸张的蠕动着。看唇形分明是“快逃”,可落入耳中的却是机械的“欢迎光临”。
这时手机振动起来。
未知号码发来的彩信里的照片。
一节昏暗的地铁车厢中,穿着和他一样衣服的背影正用红笔在车窗上画画,而照片的显示时间是明天的凌晨两点十七分——也就是三分钟之后。
扶砚拿着手机的手蓦然收紧,抬头一看,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荒废多年的三号地铁站前。
生锈的安检机上贴着崭新的告示,墨迹像是刚刚写的。
【入学测试须知】
1.请为售票员画画像(必须画出瞳孔)
2.禁止使用手机照明
3.若听见铃声,请立即吞下携带的昆虫
静谧的隧道深处传来黏腻的蠕动声。
扶砚全身瞬间绷紧,手里紧紧握着从母亲梳子上收集的头发。
“咔嚓”
剪刀开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扶砚转身看去,只见那个每天在小区门口修剪冬青的园丁,此刻正用大剪刀剪开自己的影子。
被剪下的影子碎片像黑纸一样飘落在地,化作一群蟋蟀跳进了黑暗。
“新生?”
沙哑的声音从售票窗口传来。
扶砚扭头看去,玻璃后面坐着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形。
祂的皮肤像是融化的蜡,手指细长的不似人类,正在把玩着一颗眼珠。
“画我。”祂把素描本和炭笔推出来,“要有瞳孔。”
扶砚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将本子和笔拿起,可他颤抖的手几乎拿不住那只笔。扶砚极力克制着心底的惊惧,握紧笔,去看祂的样貌。
当笔尖触碰到纸张的刹那,售票员的脸突然开始蠕动,五官像沸水里的饺子一样上下翻滚。
扶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线边缘浮现奇怪的几何图形。
“别停。”售票员的声音变得急切,“继续画!”
扶砚咽了口唾沫,手中的动作不敢有丝毫的停歇,但是越画越不对劲,那些交错纵横的线条在纸上组成了一扇门。
最后一笔落下时,售票员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祂的脸终于固定下来:那是他母亲的面容,但眼睛里有双瞳孔。
“合格。”祂拿过扶砚手中的本子和笔,将那一页画纸撕下吞进了肚里,“去3号站台,车要来了。”
扶砚有些恍惚的走向站台。
站台的地面上用粉笔画着十几个圆圈,每个圆圈都站着一个神情恍惚的年轻人,细看之下,他们的脚下都没有影子。
一眼望去,最靠近轨道的位置还有个空圈,粉笔痕迹格外的新,像是刚刚画好的。
“新人该站哪里。”
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生指了指空圈。
她的嘴角一直咧到耳根,说话时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
“我是第三次参加测试了,前两次都因为画不出售票员的眼睛被送回去。”
送回去?送去哪里?原来的地方吗?
扶砚刚想问问会被送回哪去,身体却不自觉的走进了空圈里,与他们一同等待列车的到来。
很快,轨道开始震动。不是地铁驶来的那种规律震动,而是某种庞然大物在隧道里翻滚的动静。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海藻的气味,蟋蟀在盒子里发出濒死的鸣叫。
列车进站了。
扶砚看着所谓的列车有一瞬间的怔愣。
那不是任何现代交通工具,而是一节老式绿皮车厢,外面覆盖着鳞片状的锈迹,车窗的玻璃上布满了抓痕,有些窗口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手印。
临上车时,红裙女生在扶砚耳边低语:“上车后别坐蓝色的座位,上次有个男生坐了,下车时他的——”
铃声突兀的响起,打断了红裙女生后面的话。
那清脆的铜铃声从隧道的深处传来,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
扶砚身边的考生们突然开始胡乱的翻找口袋,有人掏出一只蜘蛛塞进嘴里,有人甚至直接抓起地上的蟑螂直接吞了下去。
有点恶心。
“快吃啊!”
红裙女生尖叫着,她的喉咙里生出章鱼一般的触须,飞快的卷住一只飞蛾拖回吞进口中。
扶砚颤抖着拿出塑料盒子打开,里面的蟋蟀已经死了,它的腹部裂开,钻出几条透明的丝线,那丝线在空中摆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铃声越来越急,他的耳膜开始流血。
看着那已经死去的蟋蟀,扶砚强忍着恶心,闭着眼吞了下去,瞬间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食道爬进了胃里。等他睁开眼睛时,车厢的内部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原本破旧的座椅变成了森森白骨拼接而成的长椅,车窗外的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车里的一切。
“恭喜你通过测试。”
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站在扶砚面前。
他的领带上别着金色的校徽,与那封信上的火漆印一模一样。
“现在请你交出体检报告,特别是……异常的那部分。”
扶砚将一直拿在手里的文件袋递上,男子接过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看着脑部CT图上那个被标注为“血管阴影”的小斑点。
他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欢迎来到非人学院,认知污染者。”
什么?
扶砚的眼睛里闪过困惑,忽然列车剧烈颠簸,所有灯光同时熄灭。黑暗中他感觉有冰冷的指尖在抚摸他的后颈。
当光明重新来临时,车厢里只剩下了扶砚一个人。
对面的玻璃上缓缓浮现血字。
【新生编号:49
初始SAN值:71
已觉醒特质:信息具现化(初级)
明日课程:异常生物图鉴;认知防护基础
宿舍分配:B栋207(与考古系留学生同住)
贴别提醒:午夜后不要回应敲门声,哪怕是自称室友的声音】
窗外,一栋中西结合的建筑群在血月下显出轮廓,学校大门两侧的石像转动眼珠,对扶砚露出诡异的微笑。
铁门上的铜牌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非人学院——成立于1948年8月15日
正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