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外，无遮无掩的空地上，次仁浑身湿透，站在泥水里。

“哥！”他高举双手，声音很快被雨水撕碎，“哥，是我！”

“你怎么……谁让你来的？”旦增眉头一跳，将你推至人前。

次仁想再靠近些，却被青苔滑倒。溅起的脏水像是打在所有人脸上，指挥系统内众人屏息——因为旦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次仁的头。

“哪号位能狙到目标？”

“我可以。但角度不够，没把握毙命。”成才答完，频道再次归寂。

“哥，你听我说！”次仁半撑起身，声音发颤，“阿妈不行了……她醒时每一分钟都在喊你，吊着最后一口气，想再看看你……”

旦增握枪的手微微一颤，眼中狂热似有刹那动摇。

可也仅仅是一瞬。

泥泞拖慢了次仁的动作，他却仍向前爬，“哥，阿爸他走错了路，我们不能一错再错……”

“叛徒！”旦增猛然一吼，狰狞回神，“阿爸是英雄，是为了神圣的信仰！你却要当他们的狗！”

两枪击在次仁身侧，泥浆翻飞，碎石迸射。是警告，也是羞辱。

听完全程，指挥车里空气像被抽干。谈判无望。

铁路毫不迟疑道：“准备执行B方案。”

拓永毅心情复杂。这老A的头子，未免也太像一台机器——

从一开始，铁路就没指望那孩子能说动他哥。在同意尝试前，已让袁朗分队随时待命。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可他们不能用催泪弹，否则旦增有可能按下起爆器。同时，岩洞地势陡峭、出入口狭窄，周边也缺乏有效掩体。

强攻的难度，实在太大了。

他们需要一个引子。

“让他弟弟继续说。”

伏地的次仁听到耳麦指令，声如梦呓般飘出：“哥，回家吧，别让阿妈等不到你……”

“回家？”旦增忽然语气骤变，平静得诡异，“好啊。那让你背后的人出来，让铁路出来。”

他是冲铁路来的。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

“怎么？不敢传话？还是他不敢来？”他一下将枪口顶在你的额头，咬牙切齿，“让铁路滚出来！一个人！不准带武器！否则我现在送她下地狱！”

“不能冒这个险。”警方负责人皱紧眉头，“我们都知道这是陷阱，你出去他也不会放弃抵抗。”

铁路却只是沉默看着屏幕上那个偶尔起伏的、代表着你的光点。

他当然知道是陷阱。

可是……

“索朗旦增的目标一直就是我。我不出去，人质的处境只会更危险。”铁路说得很平静，“虽然半退一线了，但真要动手，我还没老。”

他必须活着，然后保证你的安全。一个大胆的计划迅速成型。

他让一线小组打开扩音器，对岩洞内喊话道：“索朗旦增，我是铁路。听说你要见我。”

“缩头乌龟！你不敢露面吗！”旦增神情激愤，声音又急又狠。

“我可以出来，但你不能伤害人质。我们之间的仇怨，与她无关。”

“无关？”旦增像被戳中痛处，咬牙冷笑，“这些年我一直留意跟你有密切关系的人。你现在说她无关？”

“……你想怎样？”铁路问。

“很简单。”旦增笑声一收，声音低哑而怨毒，“你走过来，跪下给我阿爸磕头。我放了你的女人。”

空地上，一阵死寂。

让一名功勋卓著的特种指挥官，向分裂分子的遗像下跪？

不仅指挥车上的人怒不可遏，甚至袁朗也在通讯器里道：“大队长，我可以去把他引出来，让成才开枪。”

“你有十成把握吗。”

袁朗沉默。

“那就照我的计划来。”

他故意沉吟几秒，仿佛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

片刻后，才无力道：“好，我答应你。”

当他独自一人、空手走入岩洞光圈边缘的那一刻，旦增的情绪被彻底点燃！

“跪下！就在那儿！对着我阿爸磕头！”

铁路站定在预定位置，目光淡淡扫了一眼，“太暗了吧。他看得见我吗？”

旦增一怔，手握起爆器，将遗像稍稍外移。

“不把他捧起来吗？”

“你想骗我送死？”旦增警觉如狼，不肯再动。

铁路凝视遗像。那张脸，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事到如今，你也猜到那正是导致A5牺牲、铁路重伤的罪魁祸首。

士可杀不可辱！你面色惨白，拼命摇头。

为了他的战友，为了他的气节……你可以死，但他不能跪！

可他只是静静看了你一眼，如巨石沉水，古井无波。

箭在弦上。

泥水浸透裤腿，碎石啮食骨肉。他就这么缓缓屈下了膝。

这一跪，山河震颤，风雨呜咽。

你只能啜泣着别过脸，不忍看着他折断傲骨，将头低到敌人脚下。

为了看清铁路此刻的狼狈，旦增情不自禁地身体前倾。

就是这一刻！

“行动！”袁朗的指令在耳麦中炸开。

可索朗旦增警觉性远超常人。即便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中，却仍让他敏锐捕捉到一处水渍反射出的光点。

他猛然后撤，手指扣向起爆器。

成才果断弃取头部，改射手腕——砰！

一枪贯穿！

铁路箭般跃起，空中稳稳接住起爆器。

与此同时，袁朗像自虚无中陡生，从斜上方飞跃而下，一记撞击将旦增摁翻，来不及拔刀，扭抱着滚向洞口。

电光火石间，成才扣下第二枪——

竟是双响！

一声穿透旦增后心。另一声，来自旦增的手枪。

没人想到，次仁会扑向铁路。旦增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又看向口吐鲜血的弟弟。

此刻，次仁终于可以吐出真相：“阿妈……不在了呀。”

立功减刑早已无意义。他对不起带着病痛，在无尽思念和等待中溘然长逝的母亲。

“哥，我们去看她……”

旦增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却在濒死之际用尽力气将你踢倒。

众人未明用意，就听——嘀、嘀、嘀！

催命声从炸弹内部响起，计时器被激活，只有三分钟！

“EOD！快！”袁朗大吼。

排爆手以最快速度冲进来检查，“配了重力感应双引信，结构不稳定，要液氮。”

“非必要人员后撤！”

隔离带拉起，袁朗本想留下，却被人按住肩膀。

是铁路。

“外面交给你。”语气不重，却有千钧力。

说完，他转身进入隔离带内。那一瞬，袁朗好似错觉般听见一句——

“干得不错。”

液氮还未至，胸前计时声听得人窒息。

铁路蹲到你身侧，用指节抹去你额上冷汗，“不怕，我陪你。”

“别盯着它。”他伸手托起你的脸，轻轻偏过来，不让你再看炸弹，“它有什么好看的？”

像命令，像耳语，又像情人间的哄劝，“看我，明白吗？看着我就行了。”

你望着他，像被某种温柔的引力捕获。天地塌陷、计时声远去，只剩那双盛着你的眼睛，又一次把你从深渊里拉起。

这时，一个穿着雨衣的警察撑开隔离带，把液氮送进来。

排爆手立即接过，将其精准注入关键部位。白雾翻腾，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成败就在此刻，哪怕铁路也无暇他顾。

但你忽觉不对。

随着炸弹指示灯熄灭，排爆手松了口气，“成功排除！”

几乎同一时刻，你认出那个送液氮的警察，正是绑走你的“列车员”！

而他的目标……

连你自己也不知，是如何在那种状态下，爆发出力量撞开铁路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噗——”白刃如毒蛇吐信，穿破你的腹部。

偷袭者还未撤出一步，就被扑上来的袁朗和齐桓压倒在地。

“带走！”低吼着示意警员赶紧把人铐走，齐桓扯着袁朗——他刚刚差点要活活把人掐死。

温热粘稠的液体不断从你身体里涌出，染红了衣服，也染红了铁路的眼睛。

“别睡，姑娘，别睡！”他按住你的伤口，喊声一次比一次用力。

待命的医护如潮水般涌入。呼喊、脚步、仪器滴鸣……对你而言，都像隔着厚厚的玻璃。

担架抬走的瞬间，袁朗挣开齐桓。

铁路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一秒、两秒、三秒。

是交接，也是嘱托，他说：“别犯蠢。”

袁朗喉结动了动，嗓子被磨得发哑，最终只吐出两个字：“明白。”

警笛开路。

救护车上，铁路终于可以交出伤口。手心里，一片黏腻。

“好冷……铁路，我好冷……”

把你的手贴在唇边，铁路一下一下呵气。挥斥方遒的人物，此刻却连一双手都控制不住，抖如风中落叶。

第一次，他希望有神。好让他也能有一个祈求的方向。

求神，别带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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