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良宵》重映那天,周柯宇邀梁晚慈一起去了。临近深夜的影厅里人影稀疏,他们选了后排的位置并肩坐下,在昏暗中静静等待电影开场。
梁晚慈不清楚最终版本究竟删减了多少镜头,她本人倒是无所谓,却忍不住好奇身边人的反应:
梁晚慈“你之前,有拍过吻戏吗?”
她突然单刀直入,单手撑着下巴,转头直勾勾地看着戴口罩的周柯宇。
周柯宇手里还拿着杯冰美式,被她问得猝不及防,喉结微动:
周柯宇“拍过一条。只是碰了下。”
梁晚怡就笑了,双眼在影厅昏昧的光线里微微弯起:
梁晚慈“你紧张什么。”
梁晚慈“看来经验不多。但我听说,王导对这方面挺有画面追求的。”
如何将爱欲呈现得动人唯美,确实是文艺片的精髓,王导是这方面的佼佼者,朴导也不逊色。年轻人果然不经激,周柯宇立即凑近几分,言语里带着若有似无的较量:
周柯宇“梁小姐不也只拍过这一部?”
周柯宇“难道,当时朴导教了很多吗?”
梁晚慈“那倒没有。”
梁晚慈答得干脆,随即转开了视线。
恰在此时,银幕亮起。八音盒轻柔的乐声飘过窗,回荡在林荫道上空,一辆黑色轿车平稳泊在别墅前。王一博饰演的少年抱着滑板从后座下来——十八岁的年纪,清秀五官尚存稚气,不似如今这般锋利,脖颈上还挂着那个时候新式的耳机。
他原本要跟着父母进屋,身后却传来物件落地的声响,音乐戛然而止。在他转头的刹那,朝阳透过树叶缝隙,将斑驳光点洒向对面二楼小窗。梁晚慈饰演的穗穗还穿着贴身的纯白舞服探出头来,黑长直发随风轻扬,微蹙的眉间带着少女的焦急,尚未察觉楼下凝视着她的少年。
找到八音盒掉落的位置后,她转身跑下楼,裙摆随着小跑的步子荡开优美弧度。俯拍镜头追随着她穿梭在旋转楼梯的身影,恍若一只翩跹于花丛的蝴蝶。
多年后周柯宇深入影视行业再看此片,才真正懂得导演的镜头语言何等精妙。开场这只灵动的“蝴蝶”,在影片结尾时,将静静躺在鲜花簇拥的草坪上,再无生机。
穗穗捡起摔坏的八音盒,神情泄气又担忧,一转身,恰好与少年四目相对。偏偏这时,与她关系暧昧不清的养父回来了。那声呼唤让穗穗身体微僵,镜头意味深长地扫过她手中老旧的八音盒,又掠过少年颈间崭新的耳机。
一老,一新,很讽刺的隐喻。
……
梁晚慈观影时很安静,维持着撑下巴的姿势,细细审视每一帧画面。当看到银幕上十八岁的自己翩然起舞时,她早已沉淀的眼眸里还是会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艳羡。这细微的神情变化,全被身侧的周柯宇收入眼底。
周柯宇“我看剧本,阮莉也是会跳舞的。”
阮莉是文工团的,只是在敏感时代,藏起了年少时的舞鞋,进了制帽厂。和贺铨结婚后,更没有机会展示,有一次偷偷拿出来在客厅跳,失意的贺铨恶语贬低,阮莉便没有再拿出。直到骋野的出现。
他欣赏她,他肯定她,他完全地爱慕她。
梁晚慈点了点头:
梁晚慈“所以下周我要提前进组,再练练舞了。”
周柯宇“下周就去么?”
周柯宇略作思索,唇角扬起:
周柯宇“那我下周也跟你一块去。”
梁晚慈由着他决定。正好她从未去过漠河,提前去,还能和他一起逛逛这座北国小城。
他们低声交谈时,银幕上已不知不觉进展到穗穗和少年情愫暗涌的段落。蝉鸣喧嚣的夏日,少男少女躲在粗壮的树干后,在朦胧月色下紧张又悸动地靠近。
这次轮到梁晚慈观察周柯宇的反应了。看着他明明在意却强作镇定的模样,她不禁莞尔。但是吧,再大的尺度,在内地公映版里都会被修剪得干干净净。
周柯宇清楚记得十年前原版的细节。穗穗如何引导着少年,将他的手探入衣摆,缓缓触碰到她急促的心跳。蝉鸣、无限放大的心跳声,还有远方海岸突然绽放的烟火,他们在懵懂中热烈接吻,滚过的草坪上,花瓣随风飘落满地。
其实拍得很美。
他想说。
当年他看着银幕上那片白皙光滑的背脊,心中并无杂念,只觉得像玉瓷般美好。只是那晚,他确实做了个相似的梦,关于春夜,关于悄然萌动的情感——那是他独自珍藏多年的秘密。
……
电影散场,灯光亮起,人群稀疏离去。
周柯宇一路沉默,直到将梁晚慈带到地下车库的僻静角落,阴影将他们身形吞没。他摘下口罩,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方才银幕上那些热烈交缠的画面,尤其是她引导着少年探索青涩情欲的模样,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梁晚慈“怎么,周少还在回味?”
梁晚慈背靠着车身,抬眼看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周柯宇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底情绪翻涌,有些沉。他抬手,拇指轻轻蹭过她的下唇,动作克制,又有些说不清的恼意。在电影里,曾被另一个人那样珍重又热烈地吻过,即使是戏,即使过了很多年。
梁晚慈捕捉到他眼底那点罕见的、幼稚的占有欲,心里反而软了一下。她忽然踮起脚尖,主动吻了上去。
不是电影里穗穗那种带着引导和试探的吻,这个吻更直接,更带着安抚的意味,柔软地贴合,厮磨。
周柯宇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气息交缠,在寂静的车库里格外清晰。
就在他沉浸其中时,梁晚慈却微微后撤少许,牵引着他一只手,缓缓探入她斜领卫衣的下摆。
微凉的指尖触到腰间细腻温热的肌肤,两人都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她引导着他的手掌,一点点向上,越过平坦的小腹,最终,将他的掌心紧紧贴合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他清晰地感受到那下面急促而有力的搏动。
“咚、咚、咚——”
一声声,又快又重,敲击着他的掌心,也敲击着他的耳膜。
梁晚慈仰着脸,脸颊染着薄红,声音因刚才的吻有些微喘,却异常清晰地问:
梁晚慈“你现在,也感受到了吗?”
她的手仍覆在他的手背上,不容他退缩。她望进他有些怔忡的眼底,一字一句。
不是电影里的少年,不是戏里的情节,此刻让她心跳失序的,是眼前这个人。
周柯宇掌心下的心跳愈发汹涌,如同擂鼓,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直接跳到他手里。他指尖微微蜷缩,摩挲着那层滑腻的布料,感受着底下鲜活的生命力与热度。所有因电影而起的微妙醋意,都在这一刻被这真实到烫手的心跳抚平,转而化作更深的悸动和想要更加亲近的渴望。
他正想开口,却忽然感觉鼻间一热。下意识地抬手去碰,指尖染上一抹鲜红。
梁晚慈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轻笑出声。她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纸巾,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
梁晚慈“怎么回事啊,周柯宇?”
梁晚慈“我现在,有点担心那几场戏的拍摄了。”
周柯宇耳根彻底红透,窘迫得想避开视线,目光却像被钉在她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未尽的暧昧与突如其来的狼狈交织,比方才的亲密更让他心跳如鼓。
周柯宇“这是个……意外。”
毕竟,经验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