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大悲寺
正值雨季，彼时外面刚落完一场雨，像是将世界重新清洗了一番，天还未放晴，浓雾弥漫在山间，藏在山中的寺庙让人看不真切，大殿中盘绕的烟雾缓缓升起，和山间的薄雾连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
镀金的佛像低垂着眼，像是怜悯世间的一切苦难，佛寺的钟声回荡在山间，又惊起一片飞鸟。
“女施主又来了，若老衲没记错，这是女施主在本寺供奉的第134盏长明灯吧。”
钟声的余音还回荡在山间，夹杂着屋檐滴落的水声，身后是苍老而稳重的声音，庄康宁在侍女的搀扶下从蒲团上起身，朝着身后的人行了一礼。
“住持好记性，确实是134盏”
“这些年施主每月都会来大悲寺上香，点长明灯，却从不说缘由。”
住持的话点到即止，而庄康宁却清楚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长明灯，是给已故的亲人点的灯。
“康宁自小身体便不好，家中父母求了很多医，也喝了很多药，却也不见好。少时有位大师曾说我这般是因为身上的因果太重，所以便在佛寺中待了几年，自那时候起就有了这个习惯，康宁的长明灯不止是给已故的亲人，还有那些在轮回路上孤苦无依的人，若能照亮他们的轮回路，也算是做了善事，是不是也能减轻自己身上的因果。”
“原是如此，女施主有此心便以得见其心性，可因果循环，却也是上天注定好的。”
“住持何意？”
庄康宁想问的更清楚，在住持开口前却被赶来的小厮打断。
“小姐，雨停了，马车已经备好了。”
庄康宁点点头，再去看住持时发现他已然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雨天山路难走，女施主路上当心。”
见状，庄康宁也不继续追问，朝住持道了声谢抬步离开了大殿。
山间多雾，转眼间人影消失在薄雾中。
住持的目光重新放在那盏跳动的烛火上，只轻轻呢喃了一句话。
“万般因果，皆应杀念”
杀念起，因果生。
马车行驶在山间，车帘外挂着的铃铛在晃动下丁零作响。
“父亲可回来了？”
来接她的人是瞿蛟，她父亲，也就是平津候庄芦隐的侍卫，平常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父亲身边，现在来接她，应该是父亲已经回府了。
“没有，侯爷现下还在宫里，只是想着小姐一早便出了门，又逢大雨，怕路上不安全，所以特意让小人回来接小姐回府。”
庄康宁掀起车帘一角，只能看见瞿蛟骑马的背影，和往后倒退的山景。
“替我多谢父亲好意。”
放下车帘，庄康宁摸了摸腕间的镯子，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而旁边的丫头只当她是刚才在寺庙里被住持的话影响，出声宽慰道
“小姐可别将那住持的话放在心上，我家小姐乐善好施，往后自是福泽深厚。”
庄康宁朝她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福泽深厚？
像她这种满身罪孽的人，是配不上福泽深厚的。
回到府中果然如瞿蛟所言，庄芦隐并不在府上，想来也是，最近太后殡天，而与先帝合葬的却是当今陛下的生母李贵妃，若不移太后则无处安放，一国之母不与先帝同陵而葬，要另辟陵寝，说出来也着实不好听。
可若是让太后与先帝合葬，这李贵妃的去处到成了难题，若只是位平常的妃子倒也还好，偏偏又是当今陛下的生母，做得不好，就等于直接打陛下的脸。
本来这事情倒也跟庄芦隐无关，他也不必淌这趟混水，但陛下却把这件事情丢给庄之甫，也就是庄芦隐的嫡子，庄康宁的亲兄长去做，庄芦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移出棺桲失了臣心，不移棺桲失了民心。
事情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